第210章:天下震动,董卓竟如此求贤若渴
长安的《求贤诏》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它激起的涟漪,正以一种远超战马奔驰的速度,席卷整个大汉十三州。
数百名背负黄旗的信使,一人双马,日夜兼程。他们是移动的惊雷,马蹄踏过之处,便留下一片沸腾的议论与震动。
从繁华的郡城到偏僻的县邑,诏书的摹本被张贴在最显眼的市集墙上。那加盖着传国玉玺的朱红印记,与诏书末尾那句“敢有阻拦贤路上达者,夷其三族”的森然墨字,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一半是天子皇恩,一半是屠夫的利刃。
颍川,阳翟。
这里曾是人才荟萃之地,郭、荀、陈、韩等望族星罗棋布。然而,连年的战乱早已让此地不复往日荣光。
一间破败的茅屋里,几个面带菜色的年轻士子正围着一盆微弱的炭火,默默啃着手中冰冷干硬的麦饼。寒风从墙壁的缝隙里钻进来,吹得火苗摇摇欲坠,如同他们那渺茫的前程。
“咳咳……”一个名叫杜袭的青年放下麦饼,捂着嘴咳嗽了几声,他的脸色苍白,眼神却很亮,“你们都听说了吗?董贼……不,是朝廷,发了求贤诏。”
“听说了,”坐在他对面的赵俨,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城门口贴着呢。我挤进去看了一眼,差点没被熏死。怎么,子绪,你莫非还动了心思?”
杜袭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盆中那点微弱的火光。
另一个叫繁钦的士子冷笑一声:“动心思?去长安给那国贼当走狗吗?我等读圣贤书,学的是治国平天下的大道,岂能与屠夫为伍!他董卓懂什么叫人才?怕不是招我们去,看谁的脖子更硬,好让他试试刀锋!”
这话引起了一阵附和。他们都是颍川本地的寒门士子,空有一肚子学问,却因没有门第背景,在乱世中挣扎求生,连温饱都成了奢望。可即便如此,读书人那点最后的清高与傲骨,依然支撑着他们。
赵俨叹了口气,把麦饼掰成两半,分了一半给身边一个更年轻的,冻得瑟瑟发抖的同窗。“敬侯说得有理。董卓此举,怕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我听说他在关中大搞什么官学,教的都是些奇技淫巧的算术和一本叫《新华字典》的怪书,根本不是圣人之道。他要的人,怕也非我等同类。”
茅屋里陷入了沉默,只剩下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他们鄙夷董卓,可现实的困境,又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良久,一直没说话的杜袭,才缓缓开口。
“我看的,却与你们不同。”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杜袭抬起头,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你们只看到了‘董卓’二字,便心生抵触。可你们仔细想过那诏书的内容吗?”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茅屋里踱步,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其一,‘无论阀阅,不问过往’。这两句,分量有多重,诸位比我更清楚。自孝武皇帝以来,门阀之见日深,察举征辟,哪一次不是那些高门大族的囊中之物?我等寒门,纵有管乐之才,又有谁会多看一眼?这一句,是直接把堵死我等前路百余年的那堵墙,给推倒了!”
“其二,‘朕将亲试其才,量才录用’。‘亲试’二字,何解?意味着不再经由那些层层盘剥的州郡长官,不再需要谁的举荐信。你的才华,便是唯一的凭证!这等气魄,古往今来,有几位君王能做到?”
繁钦皱眉反驳:“可那是董卓!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国贼!他所谓的‘亲试’,焉知不是一场戏?”
“这便是我要说的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杜袭停下脚步,目光扫过众人,“诏书末尾那句,‘敢有阻拦贤路上达者,夷其三族’!”
他加重了语气:“诸位,你们觉得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
众人一愣。
杜袭冷笑一声:“是说给我们这些穷得叮当响的士子听的吗?我们有什么能力去阻拦别人?不!这句话,是说给那些盘踞各地的世家豪强听的!是说给那些视我等为草芥,生怕我等出头抢了他们子侄官位的门阀听的!”
“他董卓,是在用他最擅长的方式,为我们这些一无所有的人,保驾护航!他是在告诉天下所有的世家,你们可以看不起这些寒门,但你们谁敢动他们,谁敢挡他们的路,我就杀了谁,灭了谁的族!”
一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小小的茅屋里炸响。
赵俨和繁钦等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杜袭,脸上的讥讽和不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震撼。
他们从未从这个角度去解读过这道诏书。他们只看到了董卓的残暴,却没看到这残暴背后,竟可能藏着对他们的庇护。
“他……他一个屠夫,为何要如此?”赵俨喃喃自语,他还是无法理解。
“为何?”杜袭的眼中燃起一团火,“因为他需要人!需要真正能办事的人!他打下了北地,击溃了关东联军,吞并了袁术,如今治下之地,几近半个大汉!如此大的疆域,光靠他手下那帮只知砍人的西凉莽夫,如何治理?他需要我们,需要我们这些能识文断字,能处理政务,能安抚百姓的读书人!”
“世家大族与他离心离德,他信不过。所以,他只能把目光投向我们!投向这天下千千万万个被世家踩在脚下,却心怀抱负的寒门士子!我们与世家,是天生的仇敌。我们投靠他,便是斩断了所有退路,只能一心一意为他效命。这,才是他真正的阳谋!”
杜袭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同窗们。
“诸位,乱世至此,饿殍遍地。我们守着这点可笑的清高,又能做什么?是能让百姓吃饱饭,还是能让这天下重归太平?都不能!我们只会和这茅屋一样,在这乱世的寒风中,慢慢腐朽,最终默默无闻地饿死、冻死!”
“去长安,或许是九死一生,或许是与虎谋皮。但留在这里,却是十死无生!”
他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那扇破旧的木门。门外,冬日的阳光刺眼,照亮了漫天飞舞的尘埃。
“我决定了,我要去长安!去看看那董卓,究竟是何方神圣!也去看看,我杜袭的满腹经纶,究竟能不能换一顿饱饭,换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
“子绪……”赵俨站起身,神情复杂。
杜袭转过身,对着屋内众人深深一揖。
“诸位,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若他日我杜袭不幸,曝尸于长安街头,还望诸位能在我坟前,洒一杯薄酒。”
说罢,他毅然转身,迎着阳光,走出了茅屋,身影决绝,再未回头。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赵俨将手中剩下的半块麦饼塞进怀里,也站了起来。
“子绪说得对。留在这里,是等死。去长安,至少……还能死个明白。”
他看了一眼繁钦:“敬侯,你呢?”
繁钦的脸色阴晴不定,最终,他一拳砸在土墙上,低吼道:“他娘的!死就死!总好过在这里活活饿死!同去!”
……
类似的场景,在青州,在徐州,在豫州……在每一个被战火蹂躏过的地方,不断上演。
无数个像杜袭一样,在底层苦苦挣扎的寒门士子,被这道粗暴而又充满诱惑的诏书点燃了心中压抑已久的火焰。
他们或三五成群,或孤身一人,背上简陋的行囊,怀揣着一本早已翻得卷了边的经书,毅然踏上了前往长安的道路。
对他们而言,长安不再是国贼盘踞的魔窟,而成了这个黑暗时代里,唯一亮起光芒的灯塔。
而与此同时,消息也传到了冀州。
袁绍的府邸中,一声怒吼伴随着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而下。
“董贼!竖子!安敢如此欺我!!”
袁绍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案几,名贵的漆器和竹简散落一地。他双目赤红,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堂下,许攸、郭图、逢纪等一众谋士,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都看到了那份从长安传来的诏书摹本。
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们这些自诩“天下正统”的关东诸侯脸上。
董卓在做什么?
他不仅仅是在招揽人才,他是在挖他们的根!
天下士人,皆以投奔袁绍这样的四世三公为荣。这是袁绍最大的政治资本,也是他号令群雄的底气所在。
可现在,董卓用一种最简单、最无赖的方式,告诉全天下的读书人:别去袁绍那里了,他给不了你们的,我给!他不敢给你们的,我也给!
“不问出身……唯才是举……好一个董贼!好毒的计策!”郭图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许攸的脸色也极为难看,他上前一步,沉声道:“主公,此事绝不可小觑!董卓此举,看似粗鄙,实则直指人心。天下寒门士子数量十倍于世家,他们平日里受尽压迫,对门阀早已心怀不满。如今董卓为他们打开一条登天之路,必将有无数人如过江之鲫,涌向长安!”
“一旦让董卓得逞,网罗了天下寒士之心,此消彼长之下,我等日后还拿什么与他争夺天下正统?”
袁绍喘着粗气,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明白又如何?
他能怎么做?
也发一道招贤令?说他袁绍也唯才是举?
不可能!他麾下的大将、谋士,哪一个不是世家子弟?他若效仿董卓,首先就要引起内部的分裂。他的根基,就是这些世家大族。
派人去半路截杀那些前往长安的士子?
那更是愚蠢至极!这等于坐实了董卓诏书里“敢有阻拦贤路上达者”的骂名,只会把更多的士子推向董卓的怀抱。
袁绍烦躁地来回踱步,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了,无论怎么挣扎,都找不到出路。
“主公!”就在此时,一名亲卫匆匆从门外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何事惊慌!”袁绍怒道。
那亲卫咽了口唾沫,颤声道:“禀……禀主公,城外……城外聚集了上百名士子,他们……他们说要去长安,响应朝廷号召。我军守门将士拦阻,他们便在城下静坐,还……还高声诵读那份《求贤诏》!”
“什么?!”
袁绍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他仿佛已经看到,董卓那张肥胖油腻的脸上,正露出一副嘲讽的笑容,对着他说:
“本初啊,看到了吗?这就是人心。”
识字,有本事,就能当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