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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永昭公主及笄礼风波的这段时间,另一场更加血腥的阴谋风暴,也在长安城的阴影中骤然掀起,目标直指德妃柳清绮的母族——柳家。

这场风暴的幕后黑手,正是萧贵妃的兄长——现任都转运盐使的萧远山。他利用其多年来精心编织的庞大网络与朝中势力,开始了对柳家的致命围剿。

他首先锁定了当年负责监管部分河工款项、如今早已被边缘化或仍有把柄在其手中的几名底层小吏。通过以家人性命相胁、许以重金或官职等手段,他成功地迫使这些早已被岁月磨平棱角、或本就心术不正的小吏翻供,不仅承认了当年柳家确实存在贪墨,更极其恶毒地夸大了贪墨数额,将其描绘成一场掏空堤防根基的巨贪!并进一步诬陷柳家为了掩盖贪墨事实,竟故意授意偷工减料,使用劣质材料,其心可诛,意图主动制造溃堤水患,祸国殃民!

与此同时,另一条更致命的毒计也在同步进行。萧远山麾下精通仿冒笔迹的死士,根据搜集到的柳家父子往日书信笔迹,极其精巧地伪造了数封柳家与西北流放地某些已被定性为“反叛势力”的残余部落的“密信”。信中内容语焉不详却暗藏机锋,充满了对朝廷的怨怼和对现状的不满,并隐约提及“等待时机”、“里应外合”等字样,坐实了柳家“勾结外敌,图谋不轨”的滔天罪名!

证据链“确凿”无比,人证、物证俱全,如同一张精心编织的毒网,将整个柳家牢牢罩在其中,铁证如山,百口莫辩!

一次看似寻常的朝会上,萧远山联合数名御史言官,向柳家骤然发难!奏章如同雪片般飞向昭明帝的御案,言辞极其激烈,引经据典,痛心疾首,直指柳家罪大恶极,罄竹难书!不仅贪墨河工巨款,更丧心病狂意图制造水患,其心可诛!甚至勾结外敌,图谋造反,实乃国之大蠹!恳请陛下立即下旨,严惩不贷,满门抄斩,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朝堂之上,瞬间哗然!群情激愤,许多不明真相或被萧家引导的官员纷纷附议,要求严惩。昭明帝看着案头堆积的、看似无懈可击的“铁证”,面色阴沉如水。他心知肚明,这背后必有萧家推手,其根本目的绝非仅仅针对柳家,而是意在打击日益得宠、育有皇子的德妃,斩断二皇子殷承瑞未来的外戚臂膀,削弱其潜在威胁。

但眼前这些证据做得实在太“完美”了,完美到几乎找不到破绽。他若在此刻强行压下,必遭非议,显得包庇外戚,更可能引发朝局更大的动荡与猜疑。

就在昭明帝沉吟不语,权衡利弊,气氛凝重到极点之际,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身影出列了——正是当朝丞相,萧远山的父亲,萧正清!

萧正清面色凝重,步履沉稳,来到御阶之前,声音异常沉静:“陛下!臣……有本奏!”

满朝文武皆惊!萧丞相……竟然在此刻发言?他难道要亲自为这场针对柳家的风暴再添一把火?

然而,萧正清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他沉声道:“柳家河工旧案,臣当年亦有所耳闻,曾参与审议。柳家督办不力,失职贪墨,致使国帑流失,堤防隐患暗生,此乃事实,按律……当严惩不贷!”他先肯定了柳家有罪,随即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如电,扫过那些“义愤填膺”的御史,“然……”他声音提高,带着一丝凛然,“臣细观今日所呈诸多‘新证’,其中指控……诸如‘故意偷工减料,意图制造水患’,乃至‘勾结外敌,图谋不轨’……此等罪名,乃十恶不赦之滔天大罪!非同小可!需铁证如山,方可定谳!”

他微微一顿,语气加重:“若仅凭一二翻供小吏之片面言辞,数封来历蹊跷、笔迹可仿之书信,便遽定此灭门之罪,恐……有失朝廷法度之严谨,寒天下士民之心!更有构陷之嫌!臣恳请陛下,三思而行,明察秋毫!柳家之罪,当依当年三司会审查实之旧案论处,罚当其罪!不宜……为迎合汹汹之言,而牵连过广,罪及满门,铸成冤狱!”

萧正清这番话,有理有据,不偏不倚,既承认柳家有罪该罚,又犀利地指出了新证据的漏洞与可能存在的阴谋,强调国法严谨,反对滥用极刑!如同一盆冰水,骤然泼入滚沸的油锅之中!朝堂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他!萧丞相……竟然在为他儿子全力打击的政敌说话?!在他萧家明显要置柳家于死地的当口,他竟站出来呼吁谨慎、反对扩大化?!这……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昭明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异色。他看着萧正清那坦荡而带着深切忧虑的眼神,心中了然。这位老臣,并非不知其中利害关系,也绝非与儿子唱双簧,而是……真正在秉持一位宰相应有的公心与风骨,在维护朝廷法度的尊严,不愿见到一场明显的政治构陷演变成血流成河的冤狱!这份超然于党派之争的正直与担当,正是他即便忌惮萧家势大,却始终倚重萧正清为丞相的重要原因之一。

昭明帝望着弓着背的萧正清,大脑高速运转着,眼神莫名……

他知道柳家必定是被诬陷的,但是柳家势大,确是事实!

柳家常年把持工部,连年的征战下,柳家已将军器监经营成铁板一块,军器监可以私藏精良武器、延迟交付、甚至暗中为不明势力提供装备。这种情况已然发生,虽还不至于失控,但是自己的军队用什么武器,竟要看一个臣子的脸色,这让昭明帝感到寝食难安。此外,据他暗中掌握,柳家已经垄断了多处关键资源,一旦将来需要用到这些资源,届时,可能会受制于柳家……对于柳家,他其实早已有打压的心思……

如今,萧远山的所作所为,一方面,为他找到了打压柳家名正言顺的理由,另一方面,也递上了萧家的最大把柄,有了柳家冤案这个把柄,今后,他可以视情况,随时让萧家……倾覆……这样的萧家……他将会用起来更加安心……

很快,昭明帝心中的棋盘上,又落下一子……

昭明帝沉吟片刻,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帝王的威严与最终决断:“萧爱卿所言……老成谋国,确有道理。柳家旧案,当以当年查实之罪为准。然……”他语气转冷,“贪墨河工款项,玩忽职守,致使堤防不固,隐患丛生,危及千万黎民性命,其罪亦重!不可轻饶!着……削去柳家所有功名爵位,抄没全部家产,充入国库!柳氏主犯一脉,男丁……流放三千里,发往北疆苦寒之地,披甲为奴,永世不得入京!女眷及旁系族人……一并流放!钦此!”

圣旨一下,虽免了即刻问斩、满门抄斩的极刑,但“流放三千里,披甲为奴”,对于过惯了富贵生活的柳家子弟而言,无异于宣判了缓慢而痛苦的死刑!柳家,政治上彻底完了!

圣旨如同晴天霹雳,瞬间降临柳府!曾经车水马龙的府邸,顷刻间天翻地覆!如狼似虎的官兵冲入府中,抄家封门,哭嚎声、呵斥声、摔砸声响成一片。柳家男丁被粗重的铁链锁拿,如同牲口般被拖拽而出;女眷们钗环零落,哭得撕心裂肺,孩童的惊恐哭喊声更是令人心碎。显赫一时的柳府,转眼间被抄掠一空,贴上冰冷的封条,沦为一片死寂的废墟,往日繁华,烟消云散。

消息传到玉芙宫,德妃柳清绮如遭五雷轰顶!她当场瘫倒在地,面无人色,浑身剧烈颤抖,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巨大的惊恐与绝望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深知,这绝对是萧家的毒计!是冲着她和她的瑞儿来的!是要斩草除根!

“母妃!母妃!您怎么了?!”年幼的殷承瑞被母妃惨白的脸色和瘫软的样子吓坏了,扑到她身边,紧紧抱住她,小脸上满是惊恐的泪水。

德妃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脸庞,心如刀绞,肝肠寸断!她猛地推开儿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厉声对身边最信任的心腹张嬷嬷道:“看好瑞儿!不许他出宫门一步!任何人来都不许见!”随即,她如同疯魔了一般,跌跌撞撞地冲向内室。

片刻之后,德妃柳清绮身着粗糙的素白孝服,未施任何粉黛,长发披散,未戴任何首饰,如同一个失去一切的孤魂野鬼,踉跄着冲出玉芙宫,不顾一切地奔向昭明帝所在的含章殿!她一路哭喊着,声音凄厉绝望,冲破宫人的阻拦:“陛下!陛下!臣妾有冤!臣妾父兄冤枉啊!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啊!”

她冲到含章殿外那高耸的汉白玉台阶下,被面无表情的侍卫牢牢拦住。她不顾一切地奋力挣脱,重重跪倒在冰冷刺骨的玉石阶上,用尽全身力气,将额头狠狠磕下!

“砰!”沉闷的响声令人心悸!鲜血瞬间从她光洁的额头上涌出,染红了身下白玉石阶!

“陛下!臣妾柳清绮,叩请圣恩!”她声音凄厉,字字泣血,混合着额上流下的鲜血,触目惊心,“臣妾父兄……或有失职贪墨之过,督办不力,此乃臣妾不敢否认!然……罪不至死啊!陛下!求您明鉴!”

她再次重重叩首,血泪交织,声音嘶哑:“流放三千里!北疆苦寒之地!披甲为奴!陛下!那……那与凌迟处死有何分别?!男丁为奴,生不如死!女眷为婢,受尽屈辱!老弱妇孺,如何能在那绝地存活?!这……这分明是……是要我柳家满门……死无葬身之地啊!陛下!”

她猛地抬起头,任由鲜血模糊视线,眼中燃烧着悲愤的火焰,声音如同杜鹃啼血:“陛下!那些所谓‘偷工减料’、‘意图制造水患’、‘勾结外敌’的罪名……皆是构陷!是有人……精心编织的毒计!欲置我柳家于死地!更是……更是要斩断瑞儿的臂膀,绝了他的外戚之援!陛下!您英明神武,洞察秋毫,难道……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吗?!”

她一遍遍地将额头撞向冰冷的台阶,鲜血淋漓,染红了素白的孝服,那凄惨绝望的景象,连一旁的侍卫都微微动容,不忍直视:“求陛下开恩!饶我父兄族人一条活路吧!纵使……纵使将他们贬为庶民,发回原籍,永世不得入京,也好过……好过让他们……活活冻死、饿死、被折磨死在流放路上啊!陛下!求您了!陛下——!”

殿内,昭明帝端坐于御案之后,手中朱笔停滞在半空。殿外那凄厉得不像人声的哭喊、那一声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叩首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他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可怕。高无庸躬身侍立一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大气不敢出。

良久,昭明帝才缓缓放下朱笔,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绪:“告诉她,朕……已知晓。国法如山,不容徇私。念其……育有皇子,朕……不予深究。让她……回宫闭门思过,好生抚育皇子,莫再生事端!”

“皇上……”

“无需再言……”昭明帝的眼神缓缓扫过高无庸,那眼里,没有对柳氏一族是否冤枉的在意,有的只是对臣子的浓浓算计……

高无庸领命,躬身退出殿外。他看着台阶上那抹染血的的白色身影,心中亦有不忍,低声道:“德妃娘娘……陛下口谕:国法如山,不容徇私。念娘娘育有皇子有功,陛下不予深究。请娘娘……速回玉芙宫,闭门思过,好生抚育二皇子殿下,莫再生事端了。”

德妃柳清绮闻言,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瞬间冰封!她缓缓地抬起头,额上淋漓的鲜血混着滚烫的泪水,模糊了她所有的视线。她望着那扇紧闭的殿门,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她明白了!她的眼泪,她的鲜血,她的尊严,她的苦苦哀求,在至高无上的皇权与冷酷的政治算计面前,一文不值!她的家族,不过是这盘棋局上,一颗可以随时被牺牲的棋子!

她不再哭喊,不再哀求。她挣扎着站起身,任由额上的鲜血肆意流淌,染红了她半边苍白的脸颊和胸前的衣襟。目光空洞无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在宫女惊恐万分的搀扶下,一步一踉跄,一步一血印,麻木地走回那如同冷宫般的玉芙宫。那染血的素白背影,在夕阳残照的拖曳下,被拉得极长极长,充满了无尽的凄凉与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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