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压钳的金属齿咬住门栓最后一层合金，监控画面里那根横贯地面的压力线依旧静止不动。
就在破拆组准备施加最后压力的瞬间，铁门内侧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重物拖动的摩擦声。
“停！”孙连城猛地抬手，声音穿透通讯频道，“目标有动作！”
话音未落，主门锁芯发出清脆的“咔”声，自动解锁。
厚重铁门向内缓缓推开一道缝隙，烟雾涌出，丁义珍的身影在昏红光线下骤然显现。
他一手死死拽着人质的头发，将对方从角落拖至门前，枪口狠狠抵住那人太阳穴，手臂肌肉绷紧。
“谁敢进来，我就开枪！”他嘶吼着，嗓音干哑，额角青筋跳动。
门外特警小队立即散开隐蔽，
狙击手在高台调整姿态，但视线被丁义珍刻意挡住房体结构死角，无法锁定。
破拆组趴伏在地，液压钳停滞在半空，谁都不敢再进一寸。
孙连城盯着屏幕，手指迅速敲了两下耳机：“播放录音。”
广播响起，依旧是那个温柔女声：
“老丁，孩子发烧了，一直在喊爸爸……
你答应过陪她过生日的，你说要带她去动物园看长颈鹿……”
丁义珍身体明显一震，扣着扳机的手指微微松动。
可只是一瞬，他猛然抬头，怒目圆睁：
“别拿家人威胁我！你们根本不懂我做了什么是为了谁！”
“不是威胁。”孙连城接过话筒，声音平稳，
“是提醒。你现在做的事，会让她们再也见不到你。”
丁义珍喘息粗重，眼神在愤怒与动摇间来回撕扯。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质，那人已经意识模糊，嘴唇发紫，
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
“氧气含量百分之十四。”技术员低声汇报，“医疗组说再拖五分钟，脑损伤不可逆。”
孙连城没应声，目光死死盯住画面中丁义珍的手腕，
那块金表的指针正指向十点零七分，和他桌上时钟同步。
他在等一个节奏，一种情绪波动的规律。
“你不想死。”孙连城再次开口，
“你烧文件，留后路，安排逃亡计划，
甚至给自己备了密码库房。你一直在想办法活下来。”
丁义珍嘴角抽动了一下。
“可你现在这样，是在逼所有人放弃你。”孙连城语气微沉，
“包括我在内。如果你真想保家人，就该知道，活着认罪，比死在这里强得多。”
“认罪？”丁义珍冷笑，
“我认了，他们就会放过我老婆孩子？
赵瑞龙会让我安度晚年？
高育良会给我立碑？”
他声音陡然拔高：“你们这些人，只会踩着别人往上爬！我不过是个替罪羊！”
“那你现在杀一个无辜的人，就能换来公平？”孙连城反问，
“她在银行工作，有个上小学的女儿。
你杀了她，她的孩子以后怎么活？
跟你一样，被人当成棋子？”
画面中的丁义珍僵住了。
他的枪口稍稍偏移，不再完全贴着人质头部，而是滑到了耳侧。
这一细微变化被红外镜头捕捉到，技术员轻轻点头。
“我可以让她走。”丁义珍忽然说，声音低了下来，“但你要来。”
孙连城皱眉：“你说什么？”
“我要见你。”丁义珍直视摄像头，眼神变得异常清醒，
“只有你来，我才放人。
其他人都是程序机器，听不懂话。
你是唯一一个……能听懂我的。”
指挥中心一片寂静。
几名技术人员面面相觑，目光齐刷刷转向孙连城。
“不能答应。”安全主管立刻反对，
“这是陷阱。
他只要把你拖进去，局面就彻底失控。”
孙连城没有回应。
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摩挲耳机边缘，脑海中快速推演各种可能。
丁义珍不是冲动型罪犯，此刻提出这种要求，必然有其目的，
或许是求生的最后一搏，或许是要当面揭露什么。
“猎鹰。”他突然开口，“你在门口能看到他的站位吗？”
“能看到一部分。”特警队长的声音冷静而清晰，
“他背靠东墙，右脚踩着一段断裂的钢筋，移动受限。
人质在他左侧，头部受控，但身体未被完全压制。”
“有没有机会突袭？”
“有，但风险极高。
他反应很快，一旦察觉动静，枪一定会先响。”
孙连城沉默片刻，重新拿起话筒：
“你要我来，是因为你觉得我能决定你的结局？”
“因为你不一样。”丁义珍说，
“你早该倒了，可你还站着。
你不争不抢，却总在关键时候出现。
那天晚上，你明明可以让我走，可你调了无人机。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孙连城眼神微动。
那是他穿书后的第一次主动布局，
利用职务便利提前激活机场夜间巡检系统，才捕捉到b8屋顶的数据外传痕迹。
“所以你想确认，我到底是不是那个‘懂规则又能打破规则’的人？”孙连城缓缓道。
“没错。”丁义珍点头，
“如果你不来，说明你也只是个执行命令的。
如果你来了……至少证明这世上还有人敢为选择负责。”
空气仿佛凝固了。
指挥中心没人说话，只有设备运行的轻微嗡鸣。
孙连城深吸一口气：
“我现在站在指挥台前，右手放在桌面上，没有武器。
我穿着深色中山装，袖口有些磨损。
我身后是整面监控墙，上面有你现在的画面，也有外面十几个小组的实时状态。”
他顿了顿：“你能看见我吗？我能听见你。这就够了。
你要谈，我们就在这个频道谈。我不需要特别到场。”
话音刚落，丁义珍突然笑了：“你还是不敢。”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孙连城平静回应，
“是你能不能接受一个事实，你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见面，是做出决定。
放了她，然后谈谈你想保住的东西。
我不能保证结果，但我能保证你有机会说。”
丁义珍的脸色变了变。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枪柄。
火焰仍在远处燃烧，热浪扭曲了影像，监控画面边缘开始出现噪点。
“她说……女儿昨天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孙连城忽然换了语气，低了些，像是自言自语，
“我没敢接。我知道我说不出理由。”
丁义珍猛地抬头：“你也……有孩子被困在外面？”
“我不是在演。”孙连城看着屏幕，
“我只是告诉你，我们都怕那一刻，听到电话那头问‘爸爸为什么不回来’，却没法回答。”
仓库里陷入短暂沉默。
丁义珍的呼吸渐渐平缓，枪口又往下压了一寸，离皮肤拉开半厘米距离。
“你让我想想。”他终于开口，声音疲惫，
“给我三分钟。
三分钟后……我告诉你答案。”
“好。”孙连城点头，“三分钟，我不催你。
但你要记住，她撑不了太久。”
通讯暂停。
监控画面中，丁义珍慢慢蹲下，把人质轻轻放倒在墙边，仍用腿拦着她的腰，但不再用力拉扯。
他仰头望着天花板的通风口，眼神空洞。
孙连城转向技术员：“准备备用音频，孩子叫父亲那段，随时待命。”
“已就绪。”
“再查一遍b8周边所有通道，特别是地下排水管路由。
他既然留了密码，就不会只信一条路。”
“明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指挥中心安静得能听见键盘敲击的轻响。
孙连城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前倾，眼睛始终没离开屏幕。
两分十五秒。
丁义珍忽然抬起手，抹了把脸，像是在擦汗，又像是在掩饰什么。
他低头看了眼人质，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句什么。
两分四十八秒。
他缓缓举起枪，不是对准门口，也不是对准自己，而是将枪口朝下，插进了腰间的皮套。
孙连城屏住呼吸。
“我可以放她走。”丁义珍抬起头，直视摄像头，
“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让我跟你说完那些事。全部。
不管是真是假，你都得听完。”
“我答应。”孙连城立即回应。
“那把她带走。”丁义珍往后退了半步，双手举起，“让她先出去。我等你听完再说。”
孙连城没有犹豫：“猎鹰，救人。小心戒备，控制他的每一个动作。”
“收到。”
门外特警迅速推进，两名队员冲入仓库，一人扑向人质，另一人持盾掩护，枪口全程锁定丁义珍要害。
就在人质被抬出的刹那，丁义珍忽然开口：“孙连城！”
孙连城握紧耳机。
“你还记得航天局档案室的编号吗？”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某种奇异的笃定。
“b区七号柜，第三层。”
孙连城脱口而出。
丁义珍嘴角微微扬起，像是得到了某种确认。
“那就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