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惧如同实质的黏液,包裹着苏晴的每一寸皮肤,随着她每一次仓促的呼吸钻进肺叶。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东区c棚那片被死亡般寂静笼罩的区域,直到后背重重撞上主干道旁一个冰冷的水泥墩,才敢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带着鱼腥味的冰冷空气,肺叶火辣辣地疼。
心脏在胸腔里发疯般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手机被她死死攥在手里,塑料外壳几乎要被汗湿的掌心捂热。里面那段模糊却致命的视频,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神经。
她做到了。她真的拍到了!那些鬼祟的人影,那辆非法的货车,那些印着刺眼低温标志的金属箱……尤其是箱子磕碰后泄露出的那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化学药剂和腐败甜腥的怪味,仿佛还萦绕在鼻尖,让她阵阵作呕。
这不是走私海鲜,绝不是!赵猛的怀疑是对的,这背后藏着更可怕、更非人的勾当!
短暂的庆幸之后,是更深的恐惧。那辆悄然尾随的黑色轿车,是幻觉吗?如果是真的,对方发现自己了吗?现在是不是正躲在某个阴影里,用枪口瞄准着她的后背?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惊恐地环顾四周。凌晨的市场主干道空无一人,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扭曲的光晕,远处传来零星运输车辆的轰鸣,更衬托出此地的死寂。没有黑色轿车,也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影。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不能待在这里!必须立刻离开,把视频交给赵猛!
这个念头驱使着她直起身,准备向市场外跑去。可就在脚步迈出的瞬间,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刚才货车停靠的位置——12号铺位门前那片略显空旷的水泥地。
一个极其微弱的反光,刺了一下她的眼睛。
是路灯的光吗?还是……?
鬼使神差地,苏晴的脚步顿住了。一种强烈的直觉攫住了她。那里可能有什么东西!是刚才搬运时掉落的?还是箱子磕碰时溅出来的?
冒险回去?万一那些人在里面没走,或者有暗哨留下呢?这无异于自投罗网。
可是……万一那是重要的证据呢?光有视频,可能还不够……赵猛需要更实在的东西!
对弟弟的担忧,对真相的渴望,以及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最终压倒了恐惧。她咬紧牙关,像一只受惊却又决绝的猫,再次弯下腰,利用堆放的货箱和阴影作为掩护,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着12号铺位挪了回去。
越靠近,心跳得越快。卷帘门依旧紧闭,死寂无声,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但空气中,那股诡异的味道似乎比刚才更淡了,却依旧若有若无地刺激着她的嗅觉。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刚才货车后车门停放的地面上。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线,她仔细搜寻着。
找到了!
在车轮痕迹旁边,一小片不起眼的潮湿水渍中,散落着几点极其细微的、闪烁着幽蓝色光泽的结晶颗粒!它们只有沙粒大小,混杂在灰尘和泥水中,若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是冰渣吗?普通的冰渣是白色的。这是……蓝色的?
苏晴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箱子磕碰时逸散出的那丝白色冷气。这些蓝色结晶,难道是箱子里低温物质泄漏后凝结形成的?
她屏住呼吸,蹲下身,用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小心地用手掌挡住大部分光,只漏出一丝)照向那片区域。
光线下的蓝色结晶更加清晰了。它们不是规则的几何形状,更像是某种溶液瞬间冻结形成的不规则簇状结晶,表面光滑,泛着一种非自然的、近乎妖异的金属光泽。而且,它们似乎……没有像普通冰晶那样快速融化?地上的水渍正在慢慢蒸发,但这些蓝色颗粒依旧保持着固体的形态。
这绝不是普通的水或干冰!
苏晴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左右张望,确认周围绝对安全后,用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原本用来装薄荷糖的小巧金属盒。她小心翼翼地用盒盖的边缘,像考古学家挖掘文物一样,极其轻柔地将那几粒蓝色结晶连同下面沾染的一点点泥土一起,刮进了金属盒里。
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炸弹。她生怕这些结晶有什么特殊的性质,比如遇空气挥发、或者有腐蚀性、甚至……有放射性?
盖上盒盖,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她再次检查了一下地面,确认没有遗漏其他痕迹,然后毫不犹豫,转身就以最快的速度,沿着来时的路线,向市场外狂奔。
这一次,她不敢再有丝毫停留,心中的恐惧被这意外的发现放大了数倍。她紧紧握着那个小小的金属盒,仿佛握着能揭开所有谜团的钥匙,又像是握着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冲出市场侧面的小门,融入尚未苏醒的城市街道,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她才感觉到一丝虚幻的安全感。但她不敢放松,拦下一辆早早出来拉活的出租车,报出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一个路口,一路上不断回头张望,确认没有车辆跟踪。
直到下车,快步走回熟悉的老城区,看到自家楼栋模糊的轮廓时,她才终于敢稍微松一口气,但全身的肌肉依旧紧绷。
她没有立刻上楼,而是躲在楼下一个报刊亭的阴影里,再次拨打了赵猛留给她的那个紧急号码。这一次,电话响了很久,终于被接起,但传来的却不是赵猛的声音,而是一个低沉、陌生的男声:
“喂?”
苏晴的心猛地一沉:“我…我找赵猛。”
“他暂时不方便。有什么情况,跟我说。”对方的声音很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苏晴犹豫了。她不确定对方是谁,是不是赵猛信得过的人。
“我…我有很重要的东西,必须亲手交给他。”她坚持道,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说道:“一个小时后,中山公园南门,第三个长椅。有人会穿灰色夹克,拿一份《临州日报》。只准你一个人来。”
说完,电话直接被挂断。
苏晴握着手机,手心全是冷汗。对方不是赵猛,但似乎知道这个号码的重要性。去,还是不去?
她看着手里那个装着蓝色结晶的金属盒,又想起手机里那段惊险的视频。她没有退路了。
深吸一口气,她将金属盒和手机小心地藏进内衣口袋,整理了一下衣服,向着中山公园的方向走去。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浓重的。而她知道,她正携带着可能点燃这场黑暗的火种,走向一个未知的交接点。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市场12号铺位斜对面一栋闲置办公楼的三楼窗户后,一个黑影放下了夜视望远镜,按下耳麦低声道:
“目标已离开,未直接返回住所。她在地上似乎捡走了什么东西。请示,是否跟进公园?”
耳麦里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的声音:
“不必。公园那边自有安排。盯紧她的最终落脚点。‘货物’已安全转移,下一步,等‘渔夫’的消息。”
黑影无声地消失在窗后。
市场的深夜,重归死寂,只留下那几点未被察觉的、幽蓝色的痕迹,如同恶魔不经意间滴落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