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州市,城北台球厅地下室。空气浑浊,烟雾几乎凝成实质,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赵猛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地图上那两条刺眼的红线前来回踱步,脚下满是烟蒂。
一条红线,从鼎坤生物基地延伸向西南废弃码头区,那是“山鹰”和“钉子”报回的紧急情报——孙茂才现身,未挂牌银色面包车装载神秘长条箱体驶向码头。另一条红线,则是刚刚从李凡加密频道传来的、带着冰冷电子味的消息——北京远郊废弃气象站坐标,疑为敌方监控前哨。
两条线,一实一虚,一近一远,像两条毒蛇,同时噬咬着他的神经。
码头区的线索炙手可热,孙茂才这条大鱼终于浮出水面,还带着明显在进行秘密转移的“货物”。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能直插对方心脏。但风险也极大,码头区地形复杂,易于设伏,对方武装力量不明,贸然深入,可能就是第二个“水产市场夜袭”,甚至更糟。
而气象站,则透着诡异的缥缈。李凡的判断他信得过,那地方九成九是个诱饵,目的是牵制他的注意力,甚至可能是个测试他反应的速度陷阱。但万一呢?万一那里真有对方的关键节点,藏着揭开“种子计划”黑幕的钥匙?放任不管,可能错失良机。
“猛哥,不能再等了!”阿亮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指着码头区的方向,“面包车进去有半小时了,再拖下去,人货都可能从水路溜了!”
老狗蹲在角落,擦拭着手里那把保养得锃亮的匕首,头也不抬地闷声道:“码头那边,我熟。几个老关系还能用,能摸清里面的道道。气象站?太远了,鞭长莫及。”
赵猛猛地停住脚步,目光在地图上的两个点之间剧烈摇摆。他额头青筋暴起,胸腔里一股邪火无处发泄。他知道兄弟们说得对,码头是当务之急。可李凡那边传来的压力,那种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感觉,让他极度不甘。
就在这时,那部专门与李凡联系的加密手机再次震动。赵猛迅速抓起来,信息更简短:
“气象站信号特征分析完成。检测到异常周期性低功率射频泄漏,模式与沙龙录音背景音部分吻合。建议远程监控,暂勿物理接触。重复,高危。”
沙龙背景音?赵猛瞳孔一缩。李凡之前提过,沙龙录音里有疑似生命体征监测仪的滴答声。如果气象站有类似的信号泄漏……那就不只是监控前哨那么简单了!那里可能在进行某种活体监测或实验!
虚实之间,天平的砝码陡然加重。气象站的威胁等级,瞬间提升。
但码头那边,孙茂才和那车“货物”,同样是重中之重,甚至更直接关系到临州的真相和马国庆的血债。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赵猛脑中成型。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阿亮和老狗,声音沙哑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断:
“兵分两路!”
阿亮和老狗同时抬头,眼中闪过惊愕。
“阿亮,你带主力,扑码头区!”赵猛的手指重重戳在码头位置,“老狗配合你,动用所有能用的关系,摸清那辆面包车的去向,找到孙茂才和那批货的落脚点!记住,是盯梢,是侦察!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准动手!我要知道他们到底在运什么,运到哪里,和谁接头!”
“明白!”阿亮霍然起身,眼神锐利。
“老狗,码头就交给你和阿亮了,小心行事,那边是龙潭虎穴。”赵猛拍了拍老狗的肩膀。
老狗重重一点头:“放心,猛哥,就算真是龙潭,我也掰它几颗牙回来!”
赵猛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地图上那个遥远的坐标点:“气象站这边,我亲自去。”
“猛哥!那太危险了!”阿亮急道,“李凡都说了是高危!那明显是个坑!”
“就是因为是坑,才要有人去踩一脚看看深浅!”赵猛打断他,眼神冰冷,“李凡能分析信号,但有些东西,不到现场闻不到那股味!如果那里真和‘种子计划’的活体实验有关,哪怕是个陷阱,我也要看看它到底藏着什么鬼!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对方摆下这个棋局,就是想看我们怎么应。全部扑向码头,正合他们意。我偏要分兵,打乱他们的节奏!我去气象站,既是侦察,也是佯动,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给你们在码头行动创造机会!”
阿亮和老狗对视一眼,明白了赵猛的意图。这是险棋,但也是目前局面下唯一能同时兼顾两条线、并试图反客为主的策略。
“技术刘跟我走。”赵猛补充道,“我们需要他的设备进行现场信号检测和反侦察。其他人,全部归你阿亮指挥。”
方案已定,刻不容缓。地下室瞬间忙碌起来。阿亮和老狗开始紧急召集人手,分配任务,检查装备,频道里传来急促而简短的指令声。
赵猛则和技术刘走到一边,开始准备前往气象站的装备。除了常规的武器和防护,技术刘搬出了一个沉重的金属箱,里面是便携式频谱分析仪、信号干扰器、高灵敏度录音设备和几个形状古怪的天线。
“猛哥,如果真如李凡所说,有射频泄漏和生命监测信号,这套家伙应该能捕捉到点东西。”技术刘一边检查设备一边说,脸色凝重,“但对方如果设伏,肯定也有电子战准备,我们这相当于在人家眼皮底下搞侦察。”
“我知道。”赵猛检查着手枪的弹匣,眼神锐利,“所以我们的原则是,快进快出,绝不纠缠。拍到、录到、测到关键信息就走。一旦发现不对,立刻撤退。”
一小时后,两路人马悄然出发。
阿亮带领的精干小组,乘坐不同的车辆,化整为零,如同水滴汇入江河,悄无声息地驶向临州港废弃码头区。夜色是他们的掩护,老狗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是他们的触角。
而赵猛和技术刘,则驾驶着一辆毫不起眼的、挂着普通民用牌照的黑色SUV,驶上了通往北京方向的高速公路。车窗外的城市灯火飞速后退,前方是沉沉的夜幕和未知的风险。
车载电台调到了一个加密频道,偶尔传来阿亮那边压低的汇报声:
“已抵达码头外围,正在渗透…巡逻队间隔十五分钟…发现面包车停靠在3号废弃仓库后方…”
赵猛紧握着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黑暗的公路,耳机里每一个字都让他心神紧绷。
技术刘则在副驾驶位上忙碌着,笔记本电脑连接着便携设备,屏幕上是不断跳动的频谱图和一些看不懂的数据流。他正在尝试远程捕捉气象站可能泄露的信号特征,为即将到来的近距离侦察做准备。
“猛哥,”技术刘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疑惑,“有点奇怪…我对气象站坐标点进行广谱扫描,背景噪音很正常…但是,在某个非常窄的、几乎被忽略的频段上,检测到极其微弱的、但规律性很强的…脉冲信号。像是…心跳?或者某种定时反馈?”
赵猛的心猛地一沉。生命体征监测?李凡的推测正在被验证!
“能定位信号源精确位置吗?”
“很难,信号太弱了,而且有干扰…大致范围就在气象站建筑群内。”技术刘摇头。
SUV在夜色中疾驰,距离目标坐标越来越近。公路两旁逐渐变得荒凉,路灯稀疏,远处是黑黝黝的山峦轮廓。
就在他们即将驶下高速,转入通往废弃工业区的县级公路时,阿亮的声音再次从加密频道传来,这一次带着明显的急促和紧张:
“猛哥!3号仓库有情况!侧门开了,出来几个人,正在往面包车上搬东西…不是之前的箱子,是几个…看起来像医疗用的保温箱!等等…有人出来了…是孙茂才!他好像在和什么人通话…表情很激动…”
赵猛一脚刹车,SUV在路边缓缓停住。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码头那边关键时刻到了!
“阿亮,稳住!盯死他们!看清楚交接对象!”赵猛对着麦克风低吼。
“明白…他们在往河边方向移动…有一艘快艇等在岸边!孙茂才他们正在上船!”
快艇?要走水路?
“猛哥!要不要…”阿亮的声音带着请示。
“不要动手!跟住那艘快艇!搞清楚他们的目的地!”赵猛立刻下令。现在拦截,只会打草惊蛇。
“收到!我们想办法跟上去!”
频道里暂时陷入了沉默,只剩下车辆引擎的轰鸣和窗外呼啸的风声。赵猛知道,阿亮他们正面临极大的跟踪挑战和风险。
他看了一眼导航,距离气象站还有不到二十公里。码头方向的突变,让他对气象站之行更加警惕。这两条线,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一动俱动。
“技术刘,加快速度!”赵猛踩下油门,SUV再次窜入黑暗,“我们必须在对方可能收到码头风声、加强气象站戒备之前,赶到那里!”
车辆在崎岖的县级公路上颠簸前行,远处,那座废弃气象站的模糊轮廓,在稀疏的星光下,如同一个蹲伏在荒野中的、沉默的巨兽,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而赵猛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的SUV驶入废弃工业区范围的那一刻,气象站主建筑顶层,一个伪装成破损通风口的摄像头,微微转动了一下,红色的指示灯在黑暗中短暂闪烁,随即熄灭。
一双眼睛,已经注意到了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