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岭山脉,边境线。深夜,浓雾弥漫。
黑色涂装的越野车如同幽灵般,熄灭了所有灯光,仅凭夜视系统和驾驶员高超的记忆,在蜿蜒陡峭、近乎废弃的林区便道上缓慢爬行。发动机被压到最低的转速,发出几不可闻的低吼,车轮小心翼翼地碾过碎石和落叶,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响。
车内,赵猛坐在副驾驶,脸色在夜视仪发出的微弱绿光下,显得冷硬如铁。他的目光穿透车窗外的浓重雾霭,死死盯着前方被密林吞噬的道路,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高度警戒的气息。后排,是三名他绝对信任的心腹队员——刑警支队副支队长老雷、技侦大队痕迹检验专家小高、以及特警支队突击手小孙。三人同样全副武装,穿着黑色作战服,佩戴夜视仪和单兵通讯系统,脸色凝重,一言不发。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车内人员压抑的呼吸声和车载电子设备极其微弱的电流声。
这是一次绝对隐秘的行动。没有上报备案,没有技术后援,没有后勤保障。所有参与人员使用的都是无法追踪的预付费加密对讲机,车辆是挂靠在某个民间勘探公司名下的“黑车”,行动计划只有他们四人知晓。
赵猛赌上了一切。王老五的失踪和仓库外的冷枪,像两把尖刀抵在他的喉咙上,也彻底点燃了他心底压抑已久的怒火和决绝。他不能再等待官僚体系的慢反应,不能再依赖可能早已不可靠的内部渠道。他必须抢在对手彻底毁灭所有证据之前,拿到铁证!
那个被狙击手一枪摧毁了屋顶的废弃林场看守站仓库,就是他现在唯一、也是最后的希望。即便那是一个对方精心布置的陷阱,他也要闯进去,从废墟里把真相刨出来!
“猛哥,右转,下坡,快到了。”驾驶员老雷压低声音说道,打破了车内的死寂。
赵猛点了点头,做了个“全员准备”的手势。
越野车缓缓滑下一个陡坡,驶入一片相对平坦的洼地。透过夜视仪,那片熟悉的、如同被巨兽践踏过的废墟轮廓,在浓雾中若隐若现,散发着死亡和破败的气息。
车辆在距离废墟近百米外的一处密林边缘停下,彻底熄火。
“检查装备,通讯静默,手势指挥。”赵猛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小孙外围警戒,高点埋伏,发现任何异常,一级预警。老雷跟我进去,小高负责取证。动作要快,我们只有二十分钟。”
“明白!”三人低声应道,动作迅捷而无声地检查武器、取证工具和防护装备。
四人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滑下车,借助树木和阴影的掩护,呈战术队形快速向废墟逼近。小孙如同猿猴般灵巧地攀上附近一棵视野相对开阔的大树,架起了安装了夜视瞄准镜的狙击步枪,枪口如同毒蛇般缓缓扫视着周围的密林和山脊。赵猛、老雷、小高则弓着腰,快速穿过齐腰深的荒草,逼近了那片坍塌的仓库。
浓雾和夜色成为了他们最好的掩护,但也极大地增加了危险和不确定性。谁也不知道,那双曾经射出致命一枪的冰冷眼睛,是否此刻依旧潜伏在某个黑暗的角落,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仓库的残骸在夜视仪中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绿色。倒塌的房梁和瓦砾堆积如山,散发出浓烈的霉味和焦糊味。赵猛打了个手势,老雷和小高立刻从左右两侧小心翼翼地靠近,用强光手电(加装了滤光罩以减弱亮度)仔细检查着入口处的痕迹。
“门轴有新近撬动的痕迹,是我们昨天留下的。周围没有发现新的脚印或车辆痕迹。”老雷通过手势和极低的气声汇报。
赵猛眼神微凝。对方没有再来?是认为现场已彻底毁灭,还是故意留下的空城计?
他不再犹豫,一挥手,三人依次从昨天破开的缺口,侧身钻入了那片危险的废墟内部。
里面更加黑暗,空气浑浊,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尘土和一种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化学试剂残留气味。手电光柱所及,全是扭曲的木梁、破碎的瓦片、以及厚厚的灰尘。屋顶坍塌后,内部空间变得极其狭小和不稳定,随时可能有二次坍塌的风险。
“分区域,仔细搜!重点是地面、墙角、任何可能残留物品的缝隙!”赵猛压低声音命令,自己则率先走向记忆中被王老五描述为经常停放车辆和堆放货物的区域。
小高立刻打开便携式环境检测仪,开始扫描空气中的异常成分,并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和证据袋收集地面以及残骸表面的粉尘和颗粒物。老雷则用战术手电仔细照射着每一寸墙壁和地面,寻找任何可能隐藏的暗格或容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如年。外围的小孙没有任何信号传来,意味着暂时安全,但这种寂静反而更加令人心悸。
搜寻进展缓慢。废墟内部破坏得太彻底,大部分物品都被掩埋或砸毁。
“猛哥,这边!”小高突然发出一声极力压抑的惊呼。
赵猛和老雷立刻循声凑过去。只见小高正半跪在一堆坍塌的砖石旁,用手电照着地面一处缝隙。那里,在砖石碎屑和厚厚的灰尘下面,隐约露出了一小片异样的颜色——不是泥土的褐黄,也不是木头的灰黑,而是一种银灰色的、带有规则纹理的复合材料碎片!
小高用刷子小心地拂开上面的灰尘和碎屑,用镊子轻轻夹起那片碎片。碎片不大,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不规则,像是被暴力撕裂下来的,但材质明显不是建筑本身应有的东西。
“像是…某种高强度复合塑料或者特殊涂层材料的残片。”小高将其放入无菌证据袋,低声道。
就在这时,他手中的环境检测仪突然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嘀”一声提示音!屏幕上一个指示条的数值微微跳动了一下!
“有情况!”小高立刻将探头对准那片区域下方的土壤,“空气中…有极其微弱的放射性异常!强度很低,但超出了本地环境本底值!”
放射性?!
赵猛和老雷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确定吗?什么类型?”赵猛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强度太弱,无法现场定性!但仪器有反应,肯定有问题!”小高额头渗出汗珠,更加小心地开始采集那片区域的土壤样本。
就在此时,老雷那边也有了发现。他在一处半塌的墙角,用手电光斜着照射地面,发现了几道极其细微的、不是自然形成的划痕。他示意赵猛过来,两人一起小心地搬开几块碎砖,划痕向下延伸,最终在泥土中,发现了一个半埋着的、扭曲变形的金属小物件!
老雷用镊子将其夹出。那是一个比硬币略小的、形状奇特的金属铭牌!铭牌表面大部分已被污垢覆盖,但依稀可见刻印着一些无法辨认的、非中文非英文的字符和数字编码!边缘还有一个小孔,似乎是用来穿绳固定或悬挂的!
“像是…设备铭牌!或者是某种容器的标识牌!”老雷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迅速将其放入另一个证据袋。
放射性残留!特殊复合材料碎片!神秘的外文铭牌!
每一样发现,都像一块沉重的拼图,指向一个令人极度不安的真相!
赵猛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粗重。他示意两人继续扩大搜索范围。
突然,在外围警戒的小孙的声音极其急促地通过加密耳机传来,打破了死寂!
“猛哥!三点钟方向!远处山脊!有反光!疑似光学设备镜片反光!距离约800米!无法确定是否是人!请求指示!”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骤然提到了嗓子眼!
被发现了?!还是对方一直就在那里看着?!
“全员静止!熄灭光源!”赵猛立刻下令,同时猛地关掉了自己的手电。
废墟内部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三人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几秒钟后,小孙的声音再次传来,稍微平稳了一些:“反光消失…未观察到人员移动…无法确认目标…可能是我看错了,也可能是野生动物…或者…对方极其谨慎。”
虚惊一场?还是对方在故意施加心理压力?
赵猛不敢有丝毫大意。“小高,老雷,加快速度!最后两分钟!小孙,继续保持最高警戒!”
小高和老雷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再次收集了几处可能有价值的土壤和残留物样本。
“猛哥!差不多了!再待下去风险太大!”老雷低声道。
赵猛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果断下令:“撤!按原路线!小孙掩护!”
三人迅速而无声地依次退出废墟,汇合了从树上下来的小孙,四人如同来时一样,借助浓雾和地形的掩护,快速撤回越野车停靠点。
直到所有人都上了车,引擎低沉地启动,车辆缓缓驶离这片令人窒息的区域,所有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但紧张感丝毫未减。
“东西保管好,直接去‘安全屋’,立刻进行初步检测!”赵猛对后座紧紧抱着证据箱的小高下令。
一小时后,省城远郊一处绝对隐秘的、没有任何登记记录的私人仓库改建的安全屋内。
小高穿着简易防护服,利用带来的便携式高精度检测设备,对带回的样本进行紧急初步分析。
赵猛和老雷站在一旁,脸色凝重地看着。
屏幕上,数据不断跳动。
对银灰色复合材料碎片的初步分子光谱分析显示,其成分复杂,含有多种稀有元素和聚合物,与已知的几种用于屏蔽特定辐射或用于高级生物样本保温运输的特种材料高度吻合。
对土壤和粉尘样本的放射性检测确认了异常的存在,虽然活度极低,但仪器捕捉到了特征能谱峰,初步判断疑似为铯-137(cs-137)或钴-60(co-60)的极微量残留!这两种同位素常见于医疗放疗设备或工业探伤机,但绝不应该出现在一个荒废的深山仓库里!
而那枚扭曲的金属铭牌,经过小心清理后,露出了更多字符。小高将其与多个国际设备数据库进行模糊比对。
结果令人震惊!
铭牌上的字符序列和格式,与某国一家高度保密的、专门生产军用级生化安全运输和储存设备的公司(该公司曾多次被指控向敏感地区提供违禁设备)的产品编号规则高度相似!
所有的证据碎片,在这一刻,汇聚成了一个清晰而恐怖的结论!
这个废弃的深山仓库,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走私中转站!
它是一个被用来临时存放、甚至可能进行简单操作的、涉及放射性物质和高危生物样本的非法站点!
昌荣物流那些沉重、贴有骷髅头标志的箱子里,装的极可能是医疗或工业用的放射源、实验性生化制剂、甚至是某种未成熟的生化武器组件!
王伯君提到的“消毒水混合腐烂的气味”和“嘀嗒声”,极可能就源于此!
而杀害王伯君和灭口刘东的,根本不是什么黑社会,而是守护着这个惊天秘密的、拥有军用技术和专业能力的境外势力或与其勾结的国内尖端犯罪集团!
h省的高考黑幕和腐败网络,仅仅是为了给这个更加恐怖、更加致命的跨国非法交易提供资金和掩护的表层现象!
案件的性质,已经完全变了!
赵猛感到一股寒意从头顶灌下,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甚至需要扶住桌子才能站稳。
这个真相,太重,太可怕!牵扯出的黑暗,深不见底!
就在他心神剧震,几乎难以呼吸之际——
安全屋那台经过多重加密的卫星电话,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铃声在寂静的仓库内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猛地一惊,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台红色的电话上!
这个号码,只有极少数最高层级的人知道!而且规定非极端紧急情况,绝不启用!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响起?!
赵猛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接起了电话。
“是我,赵猛。”
电话那头,传来了他的老领导、现已退居二线但余威犹存的前省厅厅长沉重无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的声音:
“赵猛…你递交上来的…关于昌荣物流和周永福的内部协查申请…被…被最高检那边…驳回了。”
“驳回理由?”赵猛的心猛地一沉。
“理由…”老厅长的声音充满了无力和压抑的愤怒,“…是‘涉及国家安全机密,不予立案’!”
“什么?!!”赵猛如遭雷击,猛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国安…机密?!”他失声重复道,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嘶哑变形。
“不止如此…”老厅长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艰难,“…上面…刚刚打来电话…命令你…立刻停止一切相关调查!所有已获取证据原地封存!准备…接受内部审议!”
“他们…他们怎么知道的?!谁下的命令?!”赵猛感到一股血直冲头顶!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几秒钟后,老厅长用几乎只有气声的、充满了巨大恐惧和无奈的语气,吐出了四个字:
“来自…北京。”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
只剩下忙音,在死寂的安全屋内空洞地回响。
赵猛握着话筒,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已凝固。
“来自北京”…
这四个字,像四座巨大的、冰冷的山峰,轰然压下,将他心中刚刚燃起的、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查个水落石出的决绝火焰,彻底压灭、冰封!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话筒。
目光失神地看向桌上那几袋刚刚还代表着希望与突破、此刻却仿佛变成了催命符的证据。
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知道,这场战斗…
他可能,已经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