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信息量,眼神从最初的疑惑,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的痛苦,最后化为一片空洞的绝望。
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靠在冰凉的栏杆上,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一滴,两滴,砸在她洁白的礼服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她看着许沁,那眼神破碎得让人心揪。
“原来……是这样……”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替身……蛾子……报警……开除……”
她忽然抬起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头,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里炸开。
“不……不要说了……”她摇着头,眼泪流得更凶。
许沁看着她的反应,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看吧,装不下去了吧!
“你好自为之!”许沁丢下最后一句话,像只斗胜的孔雀,转身离去。
露台上,只剩下叶子一人。
她依旧维持着那个痛苦无助的姿势,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然而,如果此刻有人能看到她的正脸,会发现,在那汹涌的泪水之下,她的嘴角极快、极轻微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许沁……
真是谢谢你了。
她等了这么久,准备了这么久,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由第三方来“揭穿”过往的契机。
没想到,这个契机,竟然是由这位“好妹妹”亲手送上。
计划,可以进入最后的收网阶段了。
叶子又站在原地“悲伤”和“消化”了几分钟,确保足够引人注目后,她才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力道之大,让眼眶迅速泛红),提起裙摆,没有回到宴会厅,而是径直朝着酒店出口的方向,脚步凌乱地跑了出去。
她需要“逃离”这个让她“真相大白”、无地自容的地方。
背影决绝,充满了被残酷现实击垮的破碎感。
...... ......
订婚宴的喧嚣散去,孟宴臣怀揣着满心的激动和对未来无限的憧憬,回到了月湖景湾。
用指纹打开叶子公寓的门,屋内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将客厅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叶子?我回来了。”他声音里带着未散尽的喜悦,换上拖鞋往里走。
然后,他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叶子。
她换下了那身华丽的礼服,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睡裙,蜷在沙发角落。
没有开电视,没有玩手机,就那样静静地坐着,背脊挺得笔直。
听到他的声音,她缓缓转过头。
脸上没有他预想中的羞涩或甜蜜,只有一片冰冷的、毫无情绪的平静。
那双平日里清澈含笑的眼眸,此刻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幽深得让他心慌。
孟宴臣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头莫名一紧,那股从酒店出来时就隐隐缠绕的不安感骤然放大。
“叶子?怎么了?是不是累了?”他强压下心慌,快步走过去,习惯性地想将她搂进怀里,用温存驱散这诡异的气氛。
然而,他的手刚碰到她的肩膀,叶子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侧身躲开。
她的动作幅度不大,但那种明确的拒绝意味,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孟宴臣所有的热情。
“我们谈谈。”叶子开口,声音和她脸上的表情一样,没有任何温度。
孟宴臣的心直直地往下沉。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叶子,陌生得让他害怕。他依言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双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
“谈……谈什么?”他的声音干涩。
叶子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直视他,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到他那颗充满欺骗和愧疚的心。
“今天,你的好妹妹许沁,跟我说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她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
“她说,你最初接近我,是因为我的眼睛像某个你求而不得的人,她说,你亲口说过,我就像阴沟里爬行的蛾子,比不上你心中高贵的蝴蝶。”
孟宴臣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呼吸骤然急促。
叶子没有停顿,继续用那种没有波澜的语调陈述:“她说,我因为你的贬低因爱生恨,报警诬告你强奸。她说,我被燕大开除了,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每说一句,孟宴臣的脸色就白上一分,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否认,但在叶子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所有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孟宴臣,”叶子终于微微提高了音量,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我需要一个解释,我讨厌欺骗,更讨厌被人当成傻子一样玩弄!”
“不是的!叶子,你听我解释!”孟宴臣猛地站起身,又无力地坐回去,双手痛苦地插入发间,声音充满了愧疚和慌乱,“是……许沁说的……大部分是事实,但不是全部!”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红血丝,开始语无伦次地讲述那段不堪的过往。
他承认了最初的“替身”心态,承认了自己因为高傲和偏见说出的那些伤人的话,承认了报警风波和被燕大开除的结果。
他一再地道歉,反复强调:
“是我错了!叶子!是我眼瞎,是我自以为是!我误会了你,伤害了你!我现在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冲到叶子面前,单膝跪在她腿边,紧紧抓住她的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哽咽:“我现在不喜欢许沁,早就不喜欢了,我心里只有你!从重新遇到你开始,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我爱你,叶子,我是真的爱你!”
听着他这番迟来的、充满痛苦的忏悔,叶子一直强装的平静面具终于碎裂。
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不是演戏,这一刻,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胸腔里属于原主的那份巨大的委屈和悲愤。
那些被贬低、被抛弃、被毁灭人生的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的心防。
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指着自己左手腕上那道即使系着丝带也仿佛在隐隐作痛的疤痕,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颤抖:
“所以呢?!就因为你和你的家人,我的人生都被毁了,我考上燕大容易吗?那是我奶奶用命供出来的!结果呢?被开除了,我活不下去了,割腕了!”
她泪流满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我没死成,却患上了人格分裂症,所以才‘幸运’地忘记了这一切,忘记了你这张令人作呕的脸!原来我以前已经考上大学了,是被你,被你们家,亲手毁掉的!”
她看着跪在眼前,满脸泪痕和悔恨的孟宴臣,眼中充满了无尽的厌恶和恨意:
“然后现在,你查清楚了一切,知道我病了,知道我忘了,就跑来装深情,欺骗我,和我谈恋爱?孟宴臣,你真让人恶心,你们孟家,都让我恶心透了!”
“不是的!叶子!我不是欺骗你!”孟宴臣被她眼中的恨意刺得心胆俱裂,慌乱地摇头,泪水滑落,“我是真的爱你!是我一直没看清自己的心意,才伤害了你!这些天,我每天都过得心惊胆战,我怕你想起来,我怕你恨我,怕你不要我!”
他卑微地乞求着,早已没了平日里的矜贵冷峻:“可我受不了和你分开,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想和你在一起!对不起,叶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怎么样都好,求求你,别不要我,好吗?”
他试图再次去拉她的手,却被叶子狠狠甩开。
“别碰我!”叶子厉声喝道,她用手背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过于激动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