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永璋虽然听得半懂不懂,但反应极快,立刻顺着永琏的话,摆出一副恍然大悟又求知若渴的样子,急切地问道:“那二哥!还有呢?‘事不成’了之后呢?打仗要是输了该怎么办?”
他故意将话题引向更深、更具体的兵法应对,试图彻底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永琏微微颔首,似乎真的在思考如何用《论语》解释兵败后的方略。他苍白的唇瓣微启,正要继续。
然而,他的目光却从永璋看似急切,实则一个字都没听懂的脸上移开缓缓抬起,平静无波地落在了提出质疑的永琪身上,随后,又仿佛不经意地扫过牵着他的如薏。
“五弟既知《论语》非《孙子》,想来娴贵妃娘娘出身江南,是有名的才女,肯定也教过五弟圣贤之道与兵家之言。”永琏的声音依旧不高,却清晰地落到如薏耳朵里,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沉静:
“方才论及‘名正言顺’乃胜战之基。然兵无常形,胜负难料。若事已‘不成’,战已‘不顺’,当如何?”
他微微停顿,视线如实质般锁定永琪:
“《论语·子路篇》亦云:‘欲速则不达。’《孙子·九地篇》则言:‘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此二论,一缓一急,看似相悖。五弟以为,在兵败危局之际,为将者当取‘速’以挽颓势,抑或择‘缓’以图后举?二者如何取舍,方能契合圣人之道?”
这问题抛得极有分量。它不仅要求永琪理解字面意思,更需在儒家讲求“中庸”、“权变”的哲理与兵家追求“机变”、“速胜”的实践中找到平衡点。
对于一个稚龄孩童而言,实在太过艰深。
永琪被问得彻底懵了,这下小脸涨得通红的轮到了他,他被永琏的眼神看的窘迫,求助地看向如薏,嘴唇嗫嚅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方才点破三哥拿错书的机灵劲儿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兄长考问学问的窘迫和茫然。
空气再次凝滞,风拂过叶子的沙沙声似乎更加清晰了。
如薏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殆尽。
她原以为永琏不过是为弟弟强辩几句,遮掩过去便罢,万没料到他不仅解围解得冠冕堂皇,竟还能如此顺水推舟,直接将一个深奥的难题甩给了永琪和.....自己。
这哪里是在问永琪?分明是在考校她!
永琏的目光虽落在永琪身上,但那无形的压力却沉沉地压在了如薏心头。
她感受到身边的海兰一直游离在这场纷争之外,若由永琪胡乱作答或直接认输,她们母子颜面何存?
若自己代答....堂堂贵妃被一个久病阴郁、几乎被皇帝放弃的二阿哥用学问堵得哑口无言,岂非更失体统?
更何况,她虽通诗书,《论语》尚可,《孙子》却非她所长。
海兰在一旁沉默着,眼神低垂,仿佛专注于听一旁植物的声音,她不想管,也不想再让娘娘伤心,既然如此,就只能难为姐姐了。
“哗啦啦啦——”
永璋故意将翻书的声音弄得震天响,努力绷紧却难掩得意的小脸——他虽听不懂二哥问的到底是什么,但看到永琪被问住、娴娘娘脸色难看,就知道二哥又赢了!
如薏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愠怒和一丝慌乱。
她不能在此时失态,尤其是在海兰和永璋面前。她轻轻捏了捏永琪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面上强自挤出一个端方得体的浅笑,声音尽量放得柔和却仍旧沙哑:
“五阿哥年幼,这等深奥的兵儒相合之论,尚需时日研习。二阿哥博闻强识,引经据典,见解精辟,实令本宫叹服。今日本想带永琪来看看你们,见你们都好本宫便先带永琪回去了。”
她几乎是立刻转身,牵着还处于懵懂状态的永琪,步履略显急促地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地方。海兰依旧沉默不语,紧随其后。
“哎呀呀!太可惜了啊!五弟不能听二哥讲义实在是太——可——惜——了——啊——”
永璋翻书的声音更大,对着他们的背影故意大喊了起来。
永琏翻了个白眼,无语地叹了口气,永璋真是说胖就喘。他伸手揪住永璋的耳朵把人往室内提溜:“既然你替五弟可惜,那你现在就跟我进去好好学吧,学不会今晚就不用用晚膳了。”
“啊?!不要啊二哥!!!”
长春宫。
这个弘历千盼万盼盼来的孩子还是不如永瑢康健。
表面上永琮是极尽荣宠的嫡子、是大清不立而立的太子,但其实他身子很虚弱,没满月的时候就开始吃药了。就连在护国观音寺为大清祈福的固伦和安公主、如今的无所得师太听说后,都日日为自己这可怜的弟弟乞求平安。
可惜,不论用了什么方法,这个孩子就是吃不下奶娘的奶水,每到傍晚就开始哭泣,一岁的孩子还是小小的一点点,看得人心疼。
富察琅嬅近日神思有些恍惚,这样相似的场景,她已经经历了三次。更让人忧虑的是,自从生下永琮后她就更畏寒,即便是夏日身上也总是凉浸浸的。她年轻的时候接连产子,底子本就亏虚,如今便更不好。
神思忧虑、身子难安,有时候看着永琮虚弱的模样,她都想一了百了。
但是在外头富察琅嬅依旧是无可挑剔的皇后,苏绿筠虽然觉察出什么,也一直宽慰着她,但到底收效甚微。
弘历好不容易等到了七夕想和富察琅嬅好好温存温存,可见她为永琮的事情悬心,只好去了翊坤宫。
他搂着如薏看着满天繁星,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松快,好像压在自己头上的那些东西都暂时消失不见了,不论是两个病弱的嫡子、还是叛逆的大公主都统统消失了:
“如薏,许个愿吧,听说七夕许愿特别灵验。”
“嗯.....”如薏声音娇羞,嘟着嘴好好想了想笑道:“臣妾想和皇上长长久久的,能多长久就多长久。”
“好,朕一定会满足你的。”弘历开怀地搂紧了她,说罢他叹了一口气:“不过朕有一事要和你商量,皇后产后虚亏难以料理后宫事务;纯贵妃又怀有身孕,不能操劳太过。朕思来想去,还是让你帮衬着皇后和纯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