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后面的话慈心没说,但苏绿筠明白。
她对意欢,何尝不是恨铁不成钢?
以为情之一字,能抵万金,能抗万难。殊不知这深宫,最容不下的就是纯粹的痴心。
她若不能醒悟,那最后的结局,恐怕比她所向往的“孤高爱情”更早凋零。
苏绿筠的严厉,何尝不是一种残酷的保护?至少,让她看清现实的冰冷,总比让她一头撞死在虚幻的情爱上强。
“罢了。”苏绿筠睁开眼,眸中只剩下沉静:“盯紧储秀宫。陆沐萍那边,她既然明白了本宫的意思,就让她好好开解舒嫔。本宫倒要看看,经此一遭,舒嫔是能悟出几分道理,还是彻底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当然了,自然也少不得她的好处,陆沐萍进宫也有两三年了吧,却一直都是个常在。找机会,把她往上抬一抬。”
弘历待到初秋才算大好,之后帝后你侬我侬地一直到转过年的秋日,他不常去别的妃嫔那里,只偶尔去一次金玉妍那里或是苏绿筠那里,剩下时间基本都在长春宫。
金玉妍起初是有些不服的,但是太后出面警告了众妃,这下谁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随后就是养心殿传来天大的喜事——皇后遇喜。
弘历高兴的和什么一样,连着三月在城里几处人多的地方设置粥篷布施,馒头里还夹了片薄薄的肉片,虽然少,但也是贫穷人家难得的珍馐。
富察氏是皇后的母家,皇后的兄弟也都在朝中任职,位高权重。皇帝这般他们也没有小气,请了大夫给穷苦人家免费诊治。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在赞叹帝后仁慈,无数百姓纷纷主动为尚在腹中的嫡子祈福。
如薏看在眼里心中又恨又不屑,若不是富察琅嬅暗中构陷自己,自己又怎么会这么多年都无所出?只能眼睁睁看着宫里一个又一个女人生下弘历哥哥的孩子。
意欢站在书架前随手翻着书,这么长一段时间来她颠来倒去想苏绿筠的话,如今听见皇后遇喜的消息心中酸涩却又嫉妒,她性子多少和如薏有些相似,现在面上倒是沉稳,只不过语气略微有些嘲讽:“皇后日盼夜盼,终于有喜了。”
如薏听出来她的不悦,自己的心情就好了,噘着嘴:“是啊,皇上高兴,总得去贺一贺。”
“皇后遇喜与我何干。”意欢手有些颤抖,这么长时间,弘历根本都没有来过她这里,难道她的真情真的一文不值吗?
“我既然不是真的欢喜,又何必去假意道贺?”
她嘴上这么说着,却也想去好好看看这不让弘历进后宫的皇后如今是怎么样的得意。最重要的是....她心底有个角落一直在偷偷说:去长春宫,去了长春宫就能见到皇上了。
但是这样不就是争宠了吗?
想着想着,她就站在书架前愣住了,就连如薏喊了她好几声都没听见。
“妹妹宫里还有些事,就先回去了。”意欢却直接转身向如薏告别。
她怀着隐秘的期盼回宫坐在镜子前,纠结犹豫了许久换了套清新素雅的装扮,满怀期待地来了长春宫却被檀溪告知皇上和皇后娘娘刚刚去太后处了。
“舒嫔娘娘若是觉得寂寞不如去景仁宫坐坐?”慈心带着澜翠正从撷芳殿回来,今日她们带着汤圆去见了永琏,这会汤圆正乖乖坐在篮子里,将脑袋从里头伸出来。
慈心见状眼疾手快塞了个方药中做的草团子进去,汤圆这才歇了想要跳出来的念头。
意欢许是伤心坏了,又像是被这只圆滚的小.....大....胖兔子吸引了,不知怎么的就同意了。
景仁宫的庭院里,温和的秋阳透过银杏叶的缝隙洒下,将满园金黄的菊花照得透亮艳丽。
苏绿筠坐在院中的石桌旁自己与自己对弈,意欢缓步踏入院中,她甚少来此,眼前景象让她微微一怔。
菊花开得正盛,层层叠叠美不胜收。
“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
“臣妾给纯贵妃娘娘请安,臣妾少来娘娘此处,竟然不知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苏绿筠抬眸,唇边漾起温和笑意:“赐座。舒嫔也爱菊?本宫倒觉得,菊之孤高,不在拒霜,而在守心。正如古人云‘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她语气平和,却字字清晰,意欢眼中掠过一丝诧异,试探着道:“娘娘此言,倒让臣妾想起花开花落终有时,若真心如菊,可会凋零?”
“舒嫔可知,菊之贵,贵在知时。深宫不是山野,容不下‘孤高’二字。”苏绿筠没再看她,继续细细研究着棋局。意欢坐在她对面,也不由得被吸引过去,逐渐与之对弈起来。
过了许久苏绿筠才又道;“早就听闻舒嫔是纳兰性德的侄女儿,不知道舒嫔最爱纳兰性德的哪首词呢?”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意欢随口吟道。
苏绿筠抬头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
“画堂春·一生一代一双人。是出自骆宾王《代女道士王灵妃赠道士李荣》的‘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这首七言是借女道士王灵妃口吻,叙述其与道士李荣因情爱打破清规后遭始乱终弃的故事。”
“不分淹留桑路待,只应直取桂轮飞。意思是人不应该在道路上停留等待,而应该直接向着目标飞去,不知道舒嫔作何解释啊?”
意欢怔住,手中帕子绞紧。
她从未想过,这位优伶出身的娘娘,对这些诗句典故竟然这般了解,若不是细细研读必然做不到这种程度。
听说她十三岁就在皇上身边,她一直以为其荣宠全凭温顺,如今才惊觉,她真的小看了眼前人。
不由得喃喃:“娘娘竟懂这些,臣妾一直以为.....”
后半句咽了回去,意欢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苏绿筠轻笑,半点不介意:“本宫年少时,也爱这些诗词歌赋,自然明白你的心意。不过诗是人抒发情感的手段,人却不能一直痴痴陷进去。”
“除了纳兰词不知舒嫔还读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