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
“阿哥!大喜啊!纯贵妃娘娘!贵妃啊!还抬了旗入了满洲正白旗!那可是天大的恩典!咱们....咱们可算盼出头了!”永璜身边的小桂子双眼放光,仿佛看到了无限可能:
“娘娘如今是后宫除了皇后娘娘外头一份的尊贵,阿哥您又是长子,这....这以后,咱们若是想争些什么,底气可就足得很了!娘娘苦尽甘来,阿哥您也跟着苦尽甘来了!”
“苦尽甘来?”永璜放下笔,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神都是冷的:“谁和谁‘咱们’?她又凭什么成为我的‘助益’?”
小桂子被噎了一下,呐呐道:“阿哥您是娘娘的养子啊.....”
“养子?”永璜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自嘲:“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在我攀上乌拉那拉氏的时候,我选择了疏远、冷淡,甚至....是嫌弃她当时那个低贱的汉女身份。甚至连一声‘额娘’一声‘母亲’都没有唤过她,她凭什么成为我的助益?”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目光投向景仁宫主殿的方向。
那里现在必定是喜气洋洋,人来人往地恭贺着新晋的纯贵妃娘娘。可他住的这暖阁,却像与那片喧嚣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厚厚屏障。
“回到这景仁宫住下的这些日子,我何曾真正融入进去过?”永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伤怀,那是长久压抑下的疲惫和孤独。
他就像一个误入他人盛宴的局外人,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小心翼翼,都始终隔着无形的距离。
苏绿筠待他依旧温和,供应周全,礼节上挑不出半分错处,可那温和是疏离的,那周全是对待一个“住客”的客气,那礼节是对待“大阿哥”的身份而非“儿子”的亲近。
每一次主殿传来的笑语,每一次她对璟惗和永璋流露的关切,都在无声地提醒他,这里从来就不是他的“家”,他只是个寄居者。
罢了,只要璟惗过得好就好了,苏绿筠做了贵妃,将来她的婚事一定不会差。
可惜,心中还是有些伤怀。
他目光转向屋外侍立着的两个宫女,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更深的无奈:“也就身边这两个还略略贴心些,能说上一两句话。”
这两个宫女算是他这段灰暗日子里唯一的一点慰藉,她们会在他闷闷不乐时轻声劝慰,会在他身体不适时细心照料。然而,这份慰藉也如同冰冷的雪花,落在掌心转瞬即逝,留下的只有更深的寒意。
“只可惜,”永璜闭上眼:“她们也是她....是纯贵妃娘娘亲自选出来、派到我身边的人。”
这最后一句,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再一次彻底割断了苏绿筠对他的好。
他想争?拿什么争?连身边唯一能说上话的人,都是对方安插过来的眼睛。
如今苏绿筠的荣光、她的抬旗、她的封号、她的权势,于他永璜而言,非但不是助益的曙光,反而是将他隔绝在她光芒万丈的世界之外,映照得他放弃汉人养母的过往更加丑陋、也是他当初赌错人的一记响亮耳光。
她的风光无限,只会让他更深地陷在这景仁宫偏殿的冰冷角落里,做一个彻头彻尾、无人问津的局外人。
永璜转身,重新坐回书案前,拿起笔,仿佛想用练字来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苦涩与绝望。
那宣纸上晕开的墨点,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片模糊,不见前路。
“那拉氏中毒?”
苏绿筠猛地抬起头,此时已经距离她封贵妃过去了小半个月,弘历那边替她散了银子,又送来不少银子和珍宝,她简直要被那些银子的光照的睡不着觉。
富察琅嬅知道她封贵妃比她自己还高兴,最后还可惜自己没能帮得上忙,没能帮她说上两句话。璟瑟牵着璟惗在一旁笑的开心,只逗乐说“皇额娘来晚啦。”
本来以为能过两天安稳日子了,谁知道如薏又不安稳了起来。
“是,去给冷宫庶人看诊的江太医回禀的,说...说乌拉那拉氏中了夹竹桃的毒,好在所食不多,性命无碍。”年顺绥有些无语,也不知道冷宫哪来的夹竹桃:“不过皇上知道后立即就去了冷宫。”
“皇上看重她,去看也是正常的。既然有人中毒,就将看诊的太医唤来,本宫要问问情况。”苏绿筠神色淡然,总不能又是高曦月干的好事吧?
江与斌这是第一回来景仁宫,虽然大家都说苏绿筠性格温和,但他还是有些紧张,将如薏的情况详细说给了苏绿筠听:
“回贵妃娘娘,此前那拉氏受了些惊吓,吸入浓烟导致咽喉略有损伤,嗓音嘶哑,加之长期幽居冷宫,体虚气弱,脾胃失调。微臣已开了方子,着重清肺化痰、扶正固本、调理脾胃。可谁知今日冷宫侍卫急急忙忙来了太医院请微臣,说那拉氏主仆都中了毒。”
苏绿筠的目光扫过来,声音平静:“夹竹桃?”
“是,微臣已经为那拉氏解毒,所幸中毒不深。”江与斌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将前几日的事情说出来。
只不过此事牵扯太深,他本想装作不知情,但此刻面对着苏绿筠,想到她如今在后宫的地位和手段,尤其想到惢心....江与斌心一横,决定坦言一部分,为自己和惢心争个好未来。
“回娘娘,其实在前几日的时候,就有些不对了。”江与斌垂下眼帘,声音压得更低:“微臣在为如薏小主诊治时,她随身佩戴的一只旧镯子不慎摔落,从中滚出数颗陈年香珠。那香珠....”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微臣观其色泽气味,疑是....是能损伤女子身体、久带可致不孕的零陵香。虽然那香只要不近身再好好调理几年就可以恢复,但是那香珠在隐秘的地方,微臣惶恐。”
苏绿筠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杯盖与杯沿轻碰,发出细微的一声脆响。
她面上虽然还是温和淡然的,心中却瞬间明了。
原来如此!
竟是在潜邸之时,在高曦月和如薏刚刚入府、正是青春年少的好时候,就已经被富察琅嬅不动声色地埋下了祸患!
这防范之心何其深重啊。
难怪这两人这么多年不论如何受宠都从来没能有过一儿半女,原来都是因为富察琅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