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养心殿。
弘历面对桌前堆积如山的折子却无心批阅，只呆呆地瞧着永琏写的文章。
整篇文章行文流畅、字迹工整，可见书写之人文采横溢。
他的嫡子是那样聪慧无双，怎么就.....那可是他一登基就被封为太子的孩子啊！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殿内的寂静。
进忠几乎小跑着进殿，脸色是前所未见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惶恐。他身后跟着刚从撷芳殿赶来、气息依旧急促的檀溪。
“皇上.....”进忠的声音像是绷紧了的弦。
弘历头也未抬，目光依旧落在儿子的笔迹上，只淡淡“嗯”了一声。
檀溪“扑通”跪下，嗓音发颤却清晰地禀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伤心晕厥，在撷芳殿晕倒...太医诊断二阿哥，说二阿哥虽性命无忧....”
弘历的心头微微一松，正要开口。
檀溪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惊雷，猛然在他头顶炸开。
“却遭剧毒之物冲犯，伤及肺腑根本，元气大损。日后....日后需得万般静养，汤药恐将终身不断...且...且恐不能再劳心劳力....只怕——”
“哐当——！”
弘历手中那支价值连城的紫毫笔狠狠砸在御案上，笔杆应声而断，墨汁四溅，污染了那份承载着无限期许的文章，也染黑了他眼前的光明。
他猛地站起身，带得沉重的椅子向后擦地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荒唐！朕的嫡子岂会——”他的声音低沉嘶哑，仿佛从胸腔最深处艰难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置信。他的胸腔里面翻涌着滔天的骇浪——那是巨大的悲痛，紧接着，便被熊熊燃烧的、足以焚尽一切的暴怒所吞噬。
刹那间他眼前掠过永琏执笔习武的英气身影，他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他最优秀的孩子。
他细细培养了他这么多年，呵护了这么多年，倾注了全部心血、在他身上寄予了大清未来全部的希望！他精心教导的、文武兼备的永琏，最后居然栽在这样的算计中。
竟就这么……废了？！
弘历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又被死死咽下。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殿内所有宫人早已深深叩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弘历一阵晕眩。
是不是自己太纵着那些人了？
不、是她们不知足！
是她们将自己的好践踏在脚底！
“查！！！！！”
“朕要知道....要知道究竟是谁！！！！”
一声怒吼传出养心殿，惊了屋顶的雀鸟。雀鸟尚且能飞走远离帝王的怒火，可身陷囹圄的宫妃却不能。
“慎刑司怎么审的徐氏？为何一夜了都没有音讯！！！”
进忠连忙回禀：“回皇上，慎刑司通宵达旦审讯秀常在徐月，已动用了重刑。可她遍体鳞伤，熬了整整一夜，始终翻来覆去只喊冤枉，未曾招认幕后主使，也咬死不知香粉为何物在她身上。”
进忠的声音也有些发颤，显然也目睹了慎刑司的惨烈景象。
听说慎刑司阴牢彻夜回荡着徐月的哀嚎，那声音惨烈，就是在慎刑司的老人听见了都忍不住有些胆寒。
“冤枉？”弘历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到了慎刑司的地界儿，还敢喊冤？她是启祥宫的人，启祥宫脱不了干系！金玉妍人呢？！她不是要求见朕吗？”
“皇上，嘉嫔娘娘今晨起就一直默默跪在殿外脱簪待罪，只是您说了不见任何人，奴才也实在是劝不住娘娘...”李玉小心翼翼地回答。
弘历想起她们暗中干的那些好事，他都已经让她做了一宫主位养着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还是不肯满足？
殿外，金玉妍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她一身素服、脸色苍白，见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深深叩首哭的肝肠寸断：“皇上！臣妾御下无方，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皇上宽恕臣妾。只求皇上念璟璨年幼无知、懵懂无辜的份上不要迁怒于她。”
她抬起头，素日里明艳张扬的美丽脸庞上全是伤心：“臣妾只求皇上明鉴，臣妾也是做额娘的人，自然明白皇后娘娘的拳拳爱子之心，又怎么会害二阿哥呢？臣妾和玉氏对您都忠心耿耿，又怎么敢伤害您的嫡子？”
她这话说的发自肺腑，她虽然野心大，却也知道现在的自己连苏绿筠都比不过，又怎么敢对皇后下手？对永琏下手？
金玉妍又不是疯了！
她声音悲怆，试图以皇嗣和玉氏作为最后的筹码，触动弘历心中那丝可能的柔情
谁知，弘历听了她的话只是冷笑一声。
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脸上没有半分恻隐。他依旧沉浸在大清前途一片灰暗的绝望之中，正在寻找宣泄的出口，金玉妍此时的泪水在弘历眼中非但不是忠心和悔悟，反而充满了虚伪、算计和推脱责任的狡诈。
“朕的儿子如今还在受罪，你以为你哭一哭就能让朕饶恕你？徐氏那个贱人该死，你以为你能逃过罪责？”
金玉妍浑身剧震，绝望地看向弘历。
“来人，传朕旨意，启祥宫嘉嫔金氏，御下极不严苛，放纵宫人谋害太子，其行可疑，其心当诛！着即褫夺封号，降为答应！迁居后殿幽禁，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启祥宫半步！”
金玉妍顿时如遭雷击，身体彻底瘫软下去，脸上连最后一丝血色都褪尽了。这是比让她死更残酷的惩罚，她好不容易才从潜邸的一个小格格爬到一宫主位，却被徐氏连累，一朝打回原型。
只是，她依旧注意到弘历刚刚的话。
太子.....
原来....原来！！
“五公主璟璨，年幼体弱，不堪为罪妇所养。即日起，交由怡嫔照料，待宗人府修缮玉牒之时，就将五公主记到怡嫔名下。往后，她不用再有这样的额娘！”
如今宫中可以抚养孩子的又从头到尾都无辜的妃嫔只有苏绿筠和白蕊姬。
弘历其实一直都知道。
他知道金玉妍一直都不喜欢白蕊姬，甚至是疑似害了她孩子的罪魁祸首。从前她和高曦月联手，一起将如薏送进冷宫是有功的，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管不好自己的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