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深秋的黄昏,空气里弥漫着湿漉漉的梧桐叶和咖啡的醇香。蒙马特高地附近一家颇有名气的家庭餐馆,暖黄的灯光透过落地窗洒在铺着红白格子桌布的餐桌上。
苏晚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是一份吃了一半的油封鸭。她对面坐着一个戴细框眼镜、气质温和儒雅的男人,陈哲,她在索邦大学艺术史系的同学,也是这几年为数不多知道念安存在、并真心提供帮助的朋友。此刻,陈哲正耐心地给坐在儿童餐椅里的念安切着小块的煎鱼排,动作轻柔。
“念安,张嘴,啊——”陈哲的声音带着笑意。
“啊——”念安配合地张大嘴,像只等待投喂的小鸟,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大眼睛满足地眯起来。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的小毛衣,衬得小脸愈发白净,额前柔软的碎发被窗外的微风轻轻拂动。
苏晚看着这一幕,唇角不自觉地弯起,心里涌动着暖流。这三年的颠沛流离、担惊受怕,在念安奶声奶气的笑声和陈哲温和的陪伴里,似乎都被暂时熨帖了。她把一缕滑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窗玻璃上模糊地映出她的侧影,沉静,眉宇间带着岁月和秘密沉淀下的柔和坚韧。
“晚晚,下个月那个画廊的策展助理面试,准备得怎么样了?”陈哲把切好的鱼排推到念安面前,抬头关切地问。
“还在整理作品集,有点紧张。”苏晚笑了笑,刚要细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餐馆入口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
玻璃门被侍者拉开,带进一阵裹挟着梧桐叶清冷气息的微风。
几个穿着剪裁精良深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步履沉稳,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疏离气场,瞬间吸引了周围几桌客人的注意。为首的那个男人身形格外高大挺拔,侧脸轮廓在餐厅暖调的灯光下,如同冷硬的雕塑,下颌线绷紧,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贵气。
魏友泉。
苏晚握着水杯的手指猛地一僵,冰凉的触感瞬间沿着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在刹那间冻结!
他怎么会在这里?!
在巴黎?!
在这个她以为早已安全、早已将他隔绝在生活之外的角落?!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三年前公寓玄关那最后对视时他眼中冰封的狂怒和那句隔着电梯门的宣告,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三年的平静假象!
几乎是本能,苏晚的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她放在桌下的左手,猛地、紧紧地攥住了旁边儿童餐椅的边缘!指甲深深陷入柔软的皮革里!身体微微侧倾,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下意识地、牢牢地将正埋头吃得欢快的念安挡在了自己的身影之后!她的脊背绷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弓,所有的感官都高度警觉起来,死死锁定在那个刚刚走进来的、如同噩梦化身的男人身上!
魏友泉似乎正在听身旁的助理低声汇报着什么,目光沉静地扫过餐厅内部,寻找着合适的位置。那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冷静、疏离,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审视。
当他的视线掠过苏晚所在的靠窗位置时——
时间凝固了。
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般的黑眸,在触及苏晚那张褪去了惊惶、却依旧苍白、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戒备的脸庞时,瞳孔骤然收缩!像是平静无波的深水之下,猝不及防地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震惊!
难以置信!
以及一种被时光尘封、却在此刻被强行撕开的、极其复杂的刺痛!
他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住了零点一秒。高大挺拔的身影在餐厅入口的灯光下,投下一道浓重的、瞬间僵硬的阴影。他身边助理的汇报声戛然而止,疑惑地看向突然停下的老板。
魏友泉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地钉在苏晚脸上。那眼神里翻涌着太多东西——三年前公寓门口她决绝逃离的背影,那份冰冷的“终止妊娠”报告,那句消散在空气中的“对不起”,以及此刻…她活生生地出现在这里,用一种看洪水猛兽般的眼神戒备着他!
他的呼吸似乎有一瞬间的凝滞,下颌线绷紧如刀锋。捏着西装外套的手,指节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微微泛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无声的对峙中——
“maman(妈妈)!”一个清脆软糯、带着点食物含糊不清的童音,打破了死寂!
被苏晚挡在身后的念安,似乎察觉到了母亲身体的僵硬和紧张,好奇地探出了小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越过苏晚的手臂,懵懂地看向门口那个气场强大、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陌生叔叔。
孩子的脸,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了魏友泉的视线里!
那张小脸,粉雕玉琢,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无邪。额前柔软的碎发,挺翘的小鼻子,微微嘟起的嘴唇…然而,最致命的,是那双眼睛!
乌黑,明亮,眼型漂亮得近乎锐利,眼尾微微上扬,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和…惊人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