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后的河水带着股子凉劲,刚过巳时,秀菊就拎着装满脏衣裳的木盆往河边走。盆里是陈小伟和陈老大的外衣,沾着泥和麦秸,沉甸甸的,压得她胳膊都有些发弯。
走到河边的老槐树下,秀菊先把木盆放在石头上,伸手摸了摸河水——凉是凉,却也透着点清爽。她左右看了看,河边没其他人,心里顿时冒出个小念头:反正衣裳多,洗不完娘也不会骂太狠,先玩会儿水再洗也不迟。
她脱了鞋,把脚伸进水里,冰凉的河水漫过脚踝,舒服得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正踩着水玩得高兴,身后突然传来张仙凤的骂声:“你个死丫头!让你洗衣服,你倒在这儿玩水!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是吧?”
秀菊吓得一哆嗦,赶紧把脚从水里抽出来,慌乱地穿鞋:“娘,我……我这就洗……”
“洗个屁!”张仙凤冲过来,一把夺过木盆,“啪”地摔在地上,衣裳散了一地。她伸手揪住秀菊的耳朵,往村里的祠堂拽:“我让你偷懒!让你玩水!今天非得让你跪祠堂反省反省,看看你还敢不敢不听话!”
秀菊的耳朵被揪得生疼,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却不敢哭出声,只能被张仙凤拽着往祠堂走。路过的村民看见,都低着头不敢说话——谁都知道张仙凤的脾气,劝了反而要被骂。
祠堂里又暗又冷,供桌前的地面铺着青石板,冰得能渗进骨头缝。张仙凤把秀菊按在地上:“给我跪这儿!没我的话,不许起来!也不许吃饭!啥时候想通了,啥时候再跟我认错!”说完,“哐当”一声关上祠堂门,走了。
秀菊跪在石板上,膝盖很快就麻了,耳朵还在疼,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冰冷的石板上。她不明白,不过是玩了会儿水,娘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平时割麦慢了要挨打,现在洗衣裳玩会儿水要跪祠堂,在这个家里,她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
不知跪了多久,祠堂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宋茜探进头来,手里还攥着个菜团子。她看见秀菊孤零零地跪在地上,眼睛通红,心里一阵发酸,赶紧走过去,把菜团子塞到她手里:“快吃了,别让娘看见。”
“嫂子……”秀菊的声音带着哭腔,接过菜团子,咬了一口,眼泪掉得更凶了。
“别跟娘对着干。”宋茜蹲下来,帮她擦了擦眼泪,声音压得很低,“娘现在正上火,你跟她犟,只会让自己更受罪。先忍忍,等她气消了,我再跟她说说,让你起来。”
秀菊点了点头,小口吃着菜团子。菜团子是用粗粮做的,有点干,可她却觉得比平时吃的任何东西都香。她知道,宋茜嫂子自己也没吃饱,这个菜团子,是她省下来的。
“嫂子,我以后再也不敢玩水了。”秀菊小声说,膝盖的麻意越来越重,可心里却暖烘烘的——在这个家里,只有嫂子和姐姐会真心疼她。
宋茜摸了摸她的头:“乖,我得赶紧走了,不然被娘发现就糟了。你要是跪得疼了,就稍微动一动,别硬撑着。”说完,又警惕地往门口看了看,见没人,才悄悄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了祠堂门。
秀菊坐在地上,小口吃着菜团子,看着祠堂里昏暗的光线,心里暗暗想:等她长大了,一定要跟嫂子和姐姐一起离开这里,再也不用受娘的气,再也不用跪祠堂。
夕阳西下时,张仙凤才来祠堂,见秀菊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气也消了大半,没再骂她,只说:“起来吧,赶紧去把衣裳洗了,要是洗不完,晚上还跪这儿。”
秀菊赶紧站起来,膝盖又麻又疼,差点栽倒。她扶着墙,慢慢走出祠堂,往河边走。路过院门口时,她看见宋茜嫂子正站在门口,冲她悄悄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她心里一暖,加快了脚步——有嫂子在,再苦再难,她也能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