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紧张和拮据中缓慢爬行。林秋和张浩的“灰色业务”断断续续,并非每次都能碰上合适的“客户”。有时是宁愿忍气吞声也不敢求助,有时是麻烦太小不值得出手,更多时候是对方拿不出像样的“感谢费”,几毛几块的零钱,张浩看不上,林秋则默默收下,转头买了最便宜的膏药。
但偶尔,也会有“大单”。
周四午休,初二(三)班一个叫刘胖的男生,因为不肯“进贡”新买的游戏机,被以赵坤为首的几个混混堵在学校后巷,书包被抢,人也被推搡得鼻青脸肿。刘胖家里有点小钱,平时胆小怕事,这次被逼急了,哭哭啼啼地摸到七班后门,哆嗦着塞进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求救信息和承诺的“酬劳”——五十块钱。
对初中生而言,这是一笔巨款。
张浩看到纸条,眼睛都亮了,叼着的烟差点掉下来:“我操!肥羊啊!干了!”
林秋看着纸条,眉头微蹙。赵坤那伙人不好惹,比王大壮更浑。
“怕个鸟!”张浩摩拳擦掌,“正好会会那‘黑熊’,看他是不是真那么抗揍!”
行动定在第二天中午。林秋提前摸清了赵坤那伙人午休常去的闲置空教室。张浩不知从哪搞来两根短木棍,用旧布条缠了把手。
过程比想象中激烈。赵坤人高马大,力气惊人,另外两个同伙也不是善茬。林秋和张浩配合默契,一个利用废弃课桌游走牵制,一个专攻下三路和关节软肋,棍棒虽然没往死里打,但也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最终,张浩一棍子抽在赵坤腿弯,林秋趁机抢回游戏机,两人且战且退,凭借麻溜提前规划好的撤退路线甩开了追兵。
林秋额头被不知道谁的蝴蝶刀划了道口子,鲜血糊了半张脸。张浩更惨,胳膊上挨了一凳子腿,肿起老高,嘴角破裂,校服撕开个大口子。
他们把惊魂未定的刘胖从走廊尽头的厕所叫出来,将游戏机塞还给他。刘胖看着两人挂彩的狼狈样子,吓得话都说不全,慌忙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五十块零钱,塞到张浩手里,连声道谢,抱着游戏机就跑没影了。
“妈的,这钱赚得真他娘不容易!”张浩龇牙咧嘴地揉着胳膊,看着手里的钱,又咧开嘴笑,“值了!”
两人没回教室,直接拐进了那个秘密配电房。张浩把那五十块钱拍在积灰的旧轮胎上:“老规矩,一人一半。”
林秋没说话,从书包里拿出碘伏和棉签——这是他用上次“赚”的钱买的“装备”。他先拧开瓶盖,用棉签蘸了褐色的液体,递给张浩:“手。”
张浩愣了一下,撇撇嘴,还是把肿起的胳膊伸过去。碘伏擦在伤口上,刺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骂了句脏话。
林秋面无表情,动作却仔细,清理完手臂的擦伤,又示意他抬头处理嘴角。张浩有些不自在,但还是仰起脸,嘴里嘟囔:“轻点!书呆子你手笨死了!”
处理完张浩,林秋才给自己清理额头的伤口。碘伏刺激得他眼角抽搐,但他一声不吭。
张浩拿起那二十五块钱,塞进林秋手里:“喏,你的。妈的,得买件新校服了,这咋跟我爸交代……”他嘟囔着,却把剩下的二十五块仔细折好,揣进内兜,没再多看一眼轮胎上那摊“公共财产”。
林秋捏着那还带着张浩体温的二十五块钱,没立刻收起来。他看了看张浩肿起的胳膊和破掉的校服,沉默了一下,从自己那叠里抽出十块,放回轮胎上:“药钱,下次我买。”
张浩看着那十块钱,又看看林秋,眼神古怪,最终嗤笑一声,没客气,拿过来塞进口袋:“行,算你还有点良心。”
分赃完毕,两人靠着墙根坐下,分享着张浩买来的廉价矿泉水和面包。夕阳从破窗照进来,把灰尘照得如同飞舞的金粉。
“刚才那下闪得可以啊,书呆子,”张浩啃着面包,含糊不清地说,“差点让‘黑熊’那傻大个自己撞墙上。”
“你凳子腿挡得慢了,”林秋喝口水,淡淡回应,“左肋会漏。”
“放屁!老子那是卖破绽诱敌深入!”
“深入到医院?”
“操!”
互相拆台,语气却没了最初的隔阂和试探,更像是一种并肩作战后的熟稔和……信任。
这时,配电房门口传来窸窣的脚步声。赵强和另外两个常跟着他们的男生探头探脑地溜进来,手里提着个塑料袋。
“浩哥,林哥……”赵强有些怯生生地喊,看到两人挂彩,吓了一跳,“你们没事吧?我们……我们听说你们跟赵坤他们……”
“没事,摆平了。”张浩挥挥没受伤的胳膊,故作轻松,“怎么着?来看热闹?”
“不是不是!”赵强连忙摆手,把塑料袋递过来,“我们……凑钱买了点红药水和创可贴……还有,肉包子。”
塑料袋里是几瓶廉价的药水和一包热气腾腾的包子。
张浩愣了一下,接过包子,咧嘴笑了:“算你们几个小子有眼色!”他拿出一个包子扔给林秋,自己咬了一大口,含糊道:“以后机灵点,别老让我们擦屁股。”
赵强几人连连点头,看着张浩和林秋的眼神里,敬畏中多了些别的东西。
林秋接过包子,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剩下的药水收好。
这个小圈子,人不多,甚至算不上牢固,更像是一群在暴风雨中挤在一起取暖的幼兽。但他们开始有了共同的秘密,共同的目标,甚至……共同的财产。
利益和患难,像粗糙的绳索,将这几个原本孤立的少年,紧紧地,也是暂时地,捆绑在了一起。根系扎在泥泞和血污中,不见得多光明,却顽强地向着生存的方向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