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医务室,第一次被如此紧张而压抑的气氛笼罩。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被一股更浓烈的血腥味盖过,刺鼻而沉重。
王大壮和李亮被最先抬了进来,分别安置在两张靠墙的病床上。王大壮额角的伤口已经被校医用纱布加压包扎,但鲜血还是不断渗出,染红了白色的纱布,看起来触目惊心。他其实在担架上就已经因为疼痛和惊吓醒了过来,此刻正躺在病床上,发出杀猪般的嚎哭和呻吟,声音凄厉,充满了痛苦和愤怒。
“啊!我的头!疼死我了!妈!我要死了!”
“是林秋!是林秋那个疯子!他要杀了我!他用砖头砸我的头!老师你们要给我作主啊!”
他一边哭喊,一边涕泪横流,配合着满脸的血污,样子狼狈不堪,但告状的声音却异常响亮,仿佛要将所有的罪责和委屈都吼出来,字字句句都在指控林秋的“暴行”。校医试图给他检查其他伤势,却被他胡乱挥舞的手臂推开。
李亮的情况稍好,但左臂上那个深可见骨的咬痕和肿成猪头的脸,也让他不断发出痛苦的抽气和呜咽。他虽然没有王大壮那么夸张,但也断断续续地附和着:“对……就是他……他突然发疯……往死里打我们……”
与他们那边的喧嚣哭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医务室角落。
林秋被安置在离门口最近的一张简易病床上,由一个面色严肃的男体育老师看着。他沉默地坐在床沿,低着头,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校医想要检查他肋骨的伤势,他只是僵硬地侧了侧身,用动作表示拒绝,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身上同样狼狈,校服沾满污血和尘土,脸上青紫交错,嘴角破裂,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
空洞,是表象。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那空洞背后,并非死寂,而是一种极度情绪爆发后的虚脱和茫然,深处,却隐隐跳动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疯狂的平静火焰。那不是后悔,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解脱感?一种长期压抑的火山终于猛烈喷发后,面对满地狼藉时,那种诡异的、混杂着虚脱和“终于做了”的平静。
王老师和闻讯赶来的教导主任站在房间中央,脸色铁青,听着王大壮声嘶力竭的控诉,又看看角落里沉默得像一尊雕塑的林秋,眉头拧成了死结。
“林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句话!”王老师忍不住走到林秋面前,语气严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他无法将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甚至有些孤僻的少年,与王大壮口中那个“状若疯魔、往死里打人”的凶手联系起来。
林秋缓缓抬起头,目光掠过王老师,却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他,看向虚空中的某一点。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又重新低下了头。那种沉默,带着一种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屏障。
“你看!你看他!他默认了!他就是个疯子!”王大壮见状,哭嚎得更大声,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老师,必须开除他!送他去少管所!”
教导主任沉着脸,对校医低声问:“伤势怎么样?救护车什么时候到?”
校医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声道:“王同学头部外伤,可能有脑震荡,需要马上送医院缝合检查。李同学手臂咬伤很深,需要清创缝合,面部软组织挫伤严重。林同学……他不让检查,但看样子肋骨旧伤可能复发了,脸上身上多处挫伤。”
正说着,窗外传来了由远及近、尖锐刺耳的救护车和警车的鸣笛声。
声音越来越近,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王大壮的哭嚎声中带上了一丝得意和报复的快意。李亮的呜咽里多了几分害怕。
而角落里的林秋,在听到警笛声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来。他依旧沉默着,但低垂的眼帘下,那片空洞的深处,那丝解脱般的疯狂,似乎更加清晰了。
该来的,总会来。
他仿佛已经做好了准备,去面对这疯狂之后的、必然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