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缪尔隐身在图书馆外墙的爬山虎藤蔓间,茂密的叶片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他的目光穿过枝叶的间隙,紧紧锁定在A11号窗前——维尔汀几人正与一个瘦小的身影快速交谈着,那应该是提前踩点的同伴。
塞缪尔的指尖无意识地捻碎了一片爬山虎叶子,青涩的汁液沾在指腹上。
他眯起眼睛,看着那个接应的学生从怀中掏出一卷图纸,维尔汀银白的发丝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快速扫视后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
医务室的变故彻底打乱了原计划,但维尔汀比想象中更灵活——她居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备用路线。
塞缪尔的视线顺着图书馆斑驳的外墙游走,西北方向的哨塔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比东南塔要远上至少三百米。
那个接应的学生突然做了个夸张的手势,塞缪尔认出是圈环——难怪刚才在广场上看到他。
就在这时,塞缪尔注意到十四行诗正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月光勾勒出她挺拔的轮廓,橘红色的马尾纹丝不乱地垂在脑后。她既没有上前阻拦,也没有转身离开,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维尔汀的一举一动,表情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塞缪尔的眉头微微皱起。这个模范生到底想干什么?既不像来阻止维尔汀,也不像是来帮忙的。她的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没有携带任何东西,站姿依然保持着教科书般的标准。
维尔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作顿了一下。她警觉地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十四行诗所在的位置,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现。十四行诗依然纹丝不动地站着,仿佛与梧桐树的阴影融为一体——
塞缪尔的鼻尖突然捕捉到一丝浓烈的酒精气息,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刺鼻。他猛地转头,只见路灯昏黄的光晕下,一个娇小的黄色身影正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走来。
那件明显大了一号的军装外套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肩膀处芝诺军备学院的徽章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冽的金属光泽。
是那个女孩——塞缪尔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记得那标志性的狂放笑声,记得她骑着白色火箭在学校上空呼啸而过的身影。
红弩箭,芝诺的疯子飞行员,此刻正仰头灌着方形酒壶里的液体,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她的下巴滑落,在衣领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嗝——”她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酒壶在她指尖转了个圈,被随意地塞回腰间。她的步伐看似踉跄,却带着有目的的轨迹,正不偏不倚地朝着维尔汀几人的方向走去。
塞缪尔的肌肉瞬间绷紧。月光下,他能清晰地看到红弩箭嘴角勾起的那抹狂气的笑容,她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
夜风突然变得喧嚣,卷着酒精的辛辣气息拍打在塞缪尔脸上。红弩箭的脚步越来越近,靴底碾过碎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逐渐清晰。
塞缪尔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月光下,十四行诗的身影依然静默如雕塑,至少还带着几分同窗的情谊。
可眼前这个醉醺醺的芝诺学员——红弩箭,却像头发现猎物的豹子般张扬。
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芝诺出来的学生,哪个不是把纪律刻进骨子里的?更何况她此刻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踪,军靴踏在石板路上的声响简直像在宣告追捕的开始。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卷着酒精的辛辣直冲鼻腔。塞缪尔看到红弩箭歪着头,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捕食者的光芒。
塞缪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十四行诗或许会看在同窗情分上网开一面,但这个醉醺醺的芝诺学员?她嘴角那抹狂气的笑已经说明了一切——这就是个来者不善的猎手。
塞缪尔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的紧迫感驱散了最后一丝犹豫。他猛地从阴影中跨出,皮鞋重重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嘿!!!”他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劈开凝滞的夜色,在空旷的广场上炸开回音。
维尔汀几人浑身一震,她们显然察觉到了危险。银发少女的身体瞬间绷紧,像张拉满的弓。圈环的手已经摸向了口袋,那里鼓鼓囊囊的不知藏着什么。
红弩箭的脚步一顿,醉意朦胧的眼睛眯了起来,目光如刀锋般扫向声源。塞缪尔大步流星地朝她走去,像一堵人墙般横亘在她与维尔汀之间。
月光在他紧绷的侧脸上投下冷硬的线条,眉宇间凝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红弩箭懒洋洋地转过头,酒壶在指尖晃了晃:“嗯?”
“现在是宵禁时间,”他刻意提高音量,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声音在寂静的校园里荡出老远,“你怎么还在外面?”他的目光刻意地躲过对方肩章,“你是谁的学生?”
红弩箭低头瞥了眼自己肩膀上闪闪发光的芝诺徽章,嗤笑一声:“我还以为已经很明显了。”她歪着头,琥珀色的酒液顺着壶口晃荡,“你又是谁?”
“我是学校的工作人员,”塞缪尔不动声色地侧身,正好挡住红弩箭的视线,“你不该在这里。”
“更不应该在这的——”红弩箭突然眯起眼睛,声音拖得老长,“应该是你身后那几个小白耗子。”
塞缪尔回头扫了一眼。月光下,敞开的窗户空荡荡的,窗帘在夜风中轻轻摆动,哪里还有维尔汀他们的影子?
“我没看到你口中的什么小屁孩。”他淡淡道。
“哈!”红弩箭突然大笑起来,酒气喷了塞缪尔一脸,“突然熄灭的了望塔、教学区一楼严实的窗帘、视而不见的巡逻队,以及——”
她醉醺醺地指了指塞缪尔,“包容心溢出的职员。”军靴在地上碾了碾,“好一场精心策划的渎职表演。”
她仰头灌了口酒,喉结滚动:“我说呢,嗝!怪不得送我上好的伏特加。”
酒壶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是指望我……昏昏沉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哈哈——有意思。”
塞缪尔的面色纹丝不动:“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夜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眼底的阴影更深了。
红弩箭冷哼一声:“无所谓,总之别妨碍我恪守职责。”她迈着摇晃却坚定的步伐朝图书馆窗户走去。
塞缪尔眼神一凛,在她擦肩而过的瞬间猛地伸手阻拦。但红弩箭的反应快得惊人——她手腕一翻,像铁钳般扣住了塞缪尔的手腕,力道大得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唔!”塞缪尔吃痛,另一只手刚要动作,红弩箭已经闪电般探出军靴,狠狠顶向他的小腿。
两人身形交错间,塞缪尔借着体型优势勉强稳住身形,却还是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皮鞋在石板路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红弩箭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
“等一下!”塞缪尔不甘心地追上前去。突然,一阵尖锐的呼啸声从背后破空而来。他猛地回头,只见一道白色残影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嗖!
塞缪尔本能地侧身闪避,那东西擦着他的衣角呼啸而过,带起的劲风掀起一片尘埃。最终精准地停在了红弩箭身侧。
她懒洋洋地将那造型奇特的飞行器夹在腋下,金属外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这是警告。”她仰头灌了口酒,琥珀色的液体顺着下巴滑落,“下次就不会打偏了。”
塞缪尔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台白色飞行器上——那分明是当初她在学校上空追击奥利图欧时驾驶的火箭!
冰冷的金属外壳在月光下泛着危险的寒光,尾部的推进器还散发着淡淡的焦灼气息。
“这是威胁!”塞缪尔的声音刻意带着一丝低沉,仿佛压抑着一股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形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眉宇间弥漫着化不开的阴郁,让人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压抑。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在身侧攥紧,由于过度用力,指节都已经泛白,仿佛要将那无形的压力揉碎在手中。
然而,尽管他心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却也不得不无奈地承认,面对眼前的局面,他竟然毫无办法,完全束手无策。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憋屈过,尤其是在一个小孩子面前。这个小孩子,本应是最容易被掌控的对象,可现在却成了他最大的难题。
红弩箭漫不经心地晃了晃酒壶,琥珀色的液体在玻璃壁上撞出清脆的声响:“你可以这么认为。”她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军靴碾过地面的碎石,继续朝图书馆方向迈步。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红弩箭,请注意你的措辞!”
一道清冽的嗓音划破凝滞的夜色。塞缪尔猛地转头,只见十四行诗不知何时已站在廊柱的阴影下,橘红色的马尾在月光中纹丝不乱。
她手中握着一根晶莹剔透的玻璃术杖,杖尖正闪烁着危险的寒芒。
她没跟维尔汀他们走?玻璃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精准地横亘在红弩箭前进的路线上。
两个少女的目光在月色中相撞,一个醉眼朦胧却锋芒毕露,一个一丝不苟却暗藏锋芒。
夜风突然变得喧嚣,卷着落叶在三人之间打着旋儿。红弩箭的火箭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蓄势待发的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