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儿落座未久,周羽便抬手示意文书展开锦盒中另一卷素笺 —— 原是商会备好的礼单。文书捧着笺纸,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满纸字迹,语气不自觉地郑重起来:
“谨呈周将军、苏夫人礼单:江南云锦八匹,其中淡粉、月白各两匹,供夫人裁制衣饰;藏青、墨黑各两匹,赠将军麾下将领;蜀锦四匹,皆为素色暗纹,可作帐幔、衬里之用。药材一批:长白山野山参三株(年份五年,非极品,供军中调理伤员)、当归五十斤、甘草三十斤、金银花二十斤,均为常用军需药材,已验明无霉变。粮食类:糙米两千石、粟米一千石、黄豆五百石,暂存西市货栈,凭将军令可随时调运;青州蜜枣两百斤、江南莲子一百斤,供府衙内眷食用。
手工制品:景德镇白瓷茶具一套(十二件,无描金,仅绘兰草纹)、临安漆器食盒两对(黑漆嵌螺钿,非宫廷制式)、竹编凉席十张(供夏季使用)。海外特产:波斯乳香十斤(寻常品级,可熏香、入药)、大食琉璃摆件三件(青、蓝、白三色,皆为民间作坊所制)、南洋胡椒五斤、香料包二十个(混合八角、桂皮等,供后厨调味)。另有纹银五十两,铸为小锭,供府衙日常用度。”
文书读得字正腔圆,每念完一类,便停顿片刻。堂内众人目光各异:张万霖双手交握,指节微微发白,既盼着礼物能讨得周羽欢心,又怕这般 “不奢华” 的礼单被视作敷衍;李墨悄悄抬眼,见苏婉儿对 “云锦裁衣饰” 的说法并无波澜,心底暗松口气;穆罕默德听到 “波斯乳香”时,指尖动了动,似乎想补充几句,却又按捺住了。
文书念完最后一字,将礼单呈到周羽面前。周羽指尖漫不经心地扫过笺纸,目光却突然转向穆罕默德身侧的娜扎,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张会长倒是费心,礼单上的东西,倒也实用。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了几分调侃,“商会偌大的势力,只送这些器物粮食,倒显得有些‘规矩’了 —— 莫非,就没有别的‘心意’?比如…… 美人?” 这话一出,堂内瞬间静得能听见呼吸声。张万霖脸色骤变,慌忙躬身:“将军说笑了!我等不敢用美色轻慢将军,只盼以实用之物略表心意……”
“哦?”周羽挑眉,目光直直落在娜扎身上,那抹烈火般的红裙在素净的议事堂里格外扎眼,“可穆罕默德掌事身边这位波斯姑娘,瞧着倒是明艳动人。难不成,不是商会特意带来的‘礼物’?”
穆罕默德脸色“唰”地白了,猛地上前一步,连波斯语都冒了出来:“将军误会!娜扎是小女的侄女,此番随我来,只是见识中原风物,绝非…… 绝非礼物!” 他手忙脚乱地解释,额头上渗出细汗 —— 他早听闻中原将领多好美色,却没想到周羽竟如此直接,若是处理不好,不仅商会的事要黄,娜扎的名节也要受损。
娜扎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既有被冒犯的羞愤,又有几分无措,握着丝帕的手死死攥成一团,眼底闪过怒意,却碍于场合不敢发作。
就在此时,穆罕默德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怒吼,纯正的波斯语如同惊雷炸响,带着凛冽的杀气席卷整个议事堂。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材粗壮的波斯武士猛地站起身 —— 他约莫三十岁,身高近八尺,比赵虎还要高出半头,肩宽背厚如铁塔,身上暗红色波斯锦袍被肌肉撑得紧绷,腰间宽铜带嵌着凸起的铆钉,铜带下悬着柄弯月形波斯弯刀,刀鞘上绿松石的光泽在晨光下泛着冷意。他皮肤呈深褐,络腮胡浓密如毡,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深目,此刻正死死盯着周羽,瞳仁里仿佛燃着火焰。
武士大步上前,宽厚的臂膀将娜扎护在身后,胸膛因愤怒剧烈起伏,波斯语如冰雹般砸出,字字铿锵。
他说着,右手猛地按在弯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刀鞘与铜带碰撞发出 “咔嗒” 闷响,周身的气势如同蓄势待发的雄狮,瞬间让议事堂的空气都凝固了。
堂内气氛骤然剑拔弩张,众人都听不懂。赵虎几乎是本能地踏前半步,手按在剑柄上,玄色披风扫过地面,眼底寒光乍现 —— 他久历暗杀,对危险的感知远超常人,这波斯武士身上的杀气,竟比金人暗卫还要凛冽。
波斯武士的吼声在议事堂内回荡,那串急促的波斯语如金石相击,满座将领皆是面面相觑 —— 吴远皱着眉挠了挠头盔,李茂下意识摸了摸腰间药囊,连素来镇定的林文轩都停下了扇动的折扇,眼底闪过一丝困惑。周羽虽面色未变,指尖却微微停顿,显然也未听懂这突兀的异域语言。
娜扎站在武士身后,见众人茫然,心底竟掠过一丝隐秘的快意,仿佛终于扳回一局 —— 这中原将军方才那般轻慢,如今总该知难而退了。穆罕默德却急得额头冒汗,正要上前用蹩脚的中原话解释,堂下突然传来一声粗哑的应答,竟也是纯正的波斯语,字正腔圆,与武士的吼声恰好对上。
“你说娜扎是你妹妹,想让她留下需先打赢你?”
众人循声看去,竟是王猛!只见他提着狼牙棒上前一步,络腮胡下的嘴角撇了撇,原本粗憨的脸上竟多了几分从容。吴远惊得差点把腰间的匕首鞘甩出去:“老王!你…… 你啥时候会说这‘鸟语’了?”
王猛挠了挠后脑勺,粗声解释:“俺婶婶是波斯人,当年跟着商队来中原,嫁给了俺叔叔。俺小时候跟婶婶住一块儿,她教俺说波斯话,还教俺耍过他们那边的弯刀呢!”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 —— 谁也没想到,这整日舞着狼牙棒、动辄喊打喊杀的糙汉,竟藏着这般异域技能。
娜扎的眼睛瞬间亮了,先前因被冒犯而起的羞愤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掩不住的惊讶。她悄悄从武士身后探出半张脸,目光落在王猛身上 —— 这中原将领虽看着粗犷,却能说一口流利的波斯语,连语调都带着几分波斯部落的豪迈,倒与她家乡的勇士有几分相似。她攥着丝帕的手指渐渐松开,眼底的警惕化作了好奇,甚至忍不住用波斯语轻声问了句:“你真的跟着波斯人学过话?”
王猛耳朵尖,立马转头应道:“那还有假!俺婶婶还教俺唱波斯的歌谣呢,就是现在记不太全了。” 他说的波斯语带着几分中原乡土的憨厚,却格外真诚,听得娜扎 “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先前紧绷的神色彻底柔和下来,连鬓边的珍珠串都跟着轻轻晃动。
波斯武士见王猛竟能听懂自己的话,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的怒火更盛,对着王猛吼出一长串波斯语,语气急促而强硬。王猛听后,转头对周羽拱手道:“主公,这武士说,他叫卡里姆,是波斯巴赫蒂亚里部落的勇士。他说刚才主公的话是对娜扎的侮辱,若想证明不是轻视,就得跟他比试 —— 三局两胜,赢了他才肯罢休。”
周羽挑眉:“比试内容呢?”
“他说了三样。” 王猛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第一局比力量,他说波斯勇士最擅长举石墩,要跟俺比谁举得久;第二局比武器套路,他用波斯弯刀,让俺们用自己的兵器,比招式精妙;第三局是对打,点到为止,谁先让对方后退三步就算赢。”
卡里姆见王猛传达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再怒吼,只是双手抱胸,用鹰隼般的目光盯着王猛,仿佛在打量猎物。他在部落里从未输过比试,眼前这中原将领虽看着强壮,却未必能赢过自己 —— 尤其是力量比试,他曾举着三百斤的石墩坚持过一炷香,不信这中原人能比他强。
王猛转头看向周羽,眼神里满是跃跃欲试:“主公,这波斯蛮子口气不小,俺想跟他比比,让他知道咱们中原将领不光会打仗,比力气耍兵器也不输人!” 他说着,晃了晃手里的狼牙棒,棒身上的铜钉在晨光下泛着冷光,显然早已按捺不住。
周羽望着堂下战意十足的王猛,又看了眼一脸倔强的卡里姆,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好!既然卡里姆勇士有此兴致,便允了这场比试。传令下去,在府衙前的校场准备石墩和兵器,让弟兄们也见识见识波斯勇士的手段 —— 记住,点到为止,不可伤人性命。”
“得令!” 王猛大喜,提着狼牙棒就往外走,路过卡里姆身边时,还用波斯语说了句:“待会儿可别输了哭鼻子!”
卡里姆冷哼一声,也提着弯刀跟上,只是路过娜扎身边时,脚步顿了顿,用波斯语轻声说了句 “放心,我不会输”,语气里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娜扎望着他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眼王猛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 她既希望哥哥赢,证明波斯勇士的厉害,又莫名觉得,那个会说波斯语的中原将领,或许也没那么讨厌。
周羽起身对苏婉儿温声道:“婉儿,要不要去看看?”
苏婉儿笑着点头:“也好,正好瞧瞧王将军的本事,也看看波斯勇士的手段。”
众人簇拥着周羽往外走,议事堂内的紧张氛围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比试的期待。吴远拍着王猛的肩膀笑道:“老王,待会儿可得给咱们长脸,别让那波斯蛮子看轻了!” 李青禾则拉着娜扎的衣袖,用刚学的波斯语单词问道:“你…… 哥哥,能赢吗?”
娜扎看着李青禾好奇的眼神,又望了眼校场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却没再说什么 —— 她忽然有些期待这场比试的结果了,无论是哥哥赢,还是那个会说波斯语的中原将领赢,似乎都不是坏事。
校场的方向传来亲兵准备的动静,石墩落地的闷响、兵器碰撞的脆响混在一起,预示着一场跨越异域的比试即将开始。周羽牵着苏婉儿的手走在最前,目光扫过校场,心底却另有盘算 —— 这场比试不仅是较量,更是向商会展示实力的机会,让张万霖等人看看,他周羽麾下的将领,无论文武,皆非等闲之辈。而这看似偶然的比试,或许也能成为拉拢穆罕默德、掌控商会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