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虽不及正殿恢弘,却也精致典雅,暖香融融。
云曦被福安和两个手脚麻利的宫女带进来,按在了一张铺着软垫的绣墩上。
“小主子,您先稍坐,奴才让人给您准备热水梳洗,再传些点心过来。”
福安赔着笑脸,试图让这无法无天的小祖宗安分下来。
一听到“点心”二字,云曦的眼睛瞬间亮了,像两颗小星星,立刻把对那个“湿柴火爹爹”的不满暂时抛到了脑后。
她乖乖地点了点小脑袋,坐在绣墩上,两条小短腿悬空,不安分地晃悠着,眼巴巴地等着。
很快,宫女端来了温水和干净的帕子,还有一个散发着淡淡花香的小浴桶。
云曦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细致地伺候着洗脸洗手。
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舒服得她眯起了眼睛。
宫女又小心翼翼地帮她拆散那乱糟糟的小发髻,用梳子蘸着桂花油,一点点梳理通顺。
当铜镜里映出那个脸蛋洗干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露出光洁额头和完整五官的小人儿时,连伺候的宫女都微微愣了一下。
洗干净了的小团子,皮肤白皙,眉眼精致,唇红齿白,虽然依旧瘦弱,但那份灵动的漂亮却再也无法被尘土掩盖。
云曦自己也对着镜子眨了眨眼,有点不敢相信镜子里那个干干净净的娃娃是自己。
恰在此时,小太监端着一个小巧的食盒走了进来。
食盒打开,里面是几样做得极其精巧的点心:荷花酥、杏仁酪、还有一小碟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
那诱人的香气瞬间俘获了云曦全部的注意力!
她“哧溜”一下从绣墩上滑下来,扑到桌边,看着那几碟艺术品般的点心,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小主子,慢点用。”宫女笑着将一个小银勺递到她手里。
云曦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仪,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杏仁酪就塞进了嘴里。
温润香甜、细腻顺滑的口感瞬间在口腔里化开,带着浓郁的奶香和杏仁的独特芬芳,好吃得她几乎要把自己的舌头也吞下去!
她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冷宫里的硬馒头和这些点心比起来,简直就是泥土和云彩的区别!
她吃得飞快,小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的,像只贪婪的小仓鼠,一边吃还一边含糊不清地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荷花酥酥脆掉渣,虾饺鲜美弹牙,每一样都让她幸福得眯起了眼。
然而,吃着吃着,她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嘴里是前所未有的美味,可心里却莫名地空了一块。
她想起了还躺在冷宫破床上、饥寒交迫、重病缠身的娘亲。
娘亲现在是不是还在咳嗽?是不是还饿着肚子?是不是……在担心她?
嘴里的杏仁酪忽然好像没那么甜了。
她放下小勺子,看了看桌上还剩大半的点心,又扭头望了望正殿的方向。那个“湿柴火爹爹”就在那里。
他虽然脸臭,但他好像很厉害,连福安公公都那么怕他。
他这里有好吃的点心,有温暖的房间,还有……或许能救娘亲的太医和药材?
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出来——她不能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享受!她要去找那个爹,让他去救娘亲!
想到这里,她立刻从椅子上滑下来,迈开小短腿就往外冲。
“哎呦,小主子,您这是要去哪儿啊?”福安一直守在门口,见状连忙拦住。
“我要去找爹爹!”云曦仰着小脸,语气坚定。
福安头皮一麻,赶紧哄道:“小主子,皇上正在处理政务,不能打扰。您看,点心还没吃完呢,要不……”
“不行!我现在就要去!”云曦急了,娘亲还在受苦,她一刻也等不了。她试图从福安身边钻过去,却被福安用身体挡住。
福安不敢用力拦,又不敢放她过去,急得满头是汗:“小主子,您行行好,现在真不能去啊……”
云曦见软的不行,小脾气也上来了,她像条灵活的小泥鳅,瞅准空子,猛地一低头,从福安的胳膊下面钻了过去,撒开丫子就往正殿跑!
“小主子!快!快拦住她!”福安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对守在偏殿门口的两名侍卫喊道。
那两名侍卫如同铁塔般矗立,见到一个小团子冲过来,也是一愣,但训练有素让他们立刻反应过来。
其中一人迅速上前,高大的身影挡住去路,同时伸出大手,精准地、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道,一把抓住了云曦细细的小胳膊。
“放开我!我要去找爹爹!”云曦用力挣扎,小脚胡乱踢蹬,可她那点力气在侍卫面前如同蚍蜉撼树。
侍卫的手像铁钳一样,牢牢地箍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被强行阻止的委屈、对娘亲的担忧、还有对这个陌生环境的恐惧,瞬间爆发出来。
她不再挣扎,而是仰起头,看着那个抓着自己的、面无表情的侍卫大哥,眼圈一红,小嘴一瘪,带着哭腔,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侍卫大哥!你放手!”
这一声呼喊,带着孩童特有的尖锐和委屈,穿透了殿门,清晰地传入了正殿之中。
殷玄正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奏折上,试图忽略偏殿那边隐约传来的动静。
然而,这一声带着哭音的“侍卫大哥!你放手!”,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努力维持的平静。
他握着朱笔的手指再次收紧。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张洗干净后可能更加清晰的小脸,此刻一定写满了委屈和焦急。
烦。
真是烦透了。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稚嫩的哭喊声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然而,那声音却如同魔音灌耳,挥之不去。
伴随着的,还有福安焦急的劝阻声,以及那小东西更加响亮、更加委屈的哭嚷。
“我要爹爹!我要找爹爹救娘亲!”
“你们放开我!坏人!你们都是坏人!”
殷玄的眉头越皱越紧,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他终于忍无可忍,“啪”地一声将朱笔拍在御案上。
殿内侍立的宫人吓得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
他猛地站起身,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大步走向殿门。
他倒要看看,这个吵得他不得安宁的小东西,到底还想怎么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