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靖王府书房,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秋日的寒意,却驱不散萦绕在两人心头的凝重。
“齐王提到的‘未敢尽焚的残卷’,会是什么?又藏在何处?”苏澈凝神思索,指尖在铺开的京城概略图上无意识地划过,“宫廷记录,涉及妃嫔秘事,尤其是这种可能不光彩的,事后必然经过清理。
能留存下来的,要么是无关紧要的边角料,要么就是……被人刻意保留下来的关键。”
萧煜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冷静如冰:“能接触到宫廷档案,并有能力、有动机私下保留一部分的,无外乎几种人:当年经办此案的官员、看守档案的内侍、或是……察觉此事有异,暗中留了后手的有心人。”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苏澈:“齐王封地在北,十数年前他在宫中势力应当有限。他能拿到‘残卷’,更大的可能是通过拉拢或交易,从上述某种人手中获得。我们要找的,就是这种人。”
“范围依然很大。”苏澈蹙眉。
“缩小范围。”萧煜走到书案前,手指点在地图上皇城的位置,“首先,当年直接经办玉宸宫走水一案的,是内务府和侍卫处。主要官员恐怕早已调离、退休甚至‘被消失’。但底下具体办事的吏员、低级侍卫,或许还有遗漏。”
“其次,宫廷档案收藏于皇史宬,由翰林院和内侍省共同管辖。能接触到并有机会做手脚的,必然是管理档案的中低级官员或资深太监。”
“最后,”萧煜的手指移到地图上代表宗室府和部分勋贵区域的方位,“‘有心人’。可能是与端嫔家族交好、或与当时可能受益的势力(如皇后、太子外家)有龃龉的宗室、勋贵,他们可能出于各种目的,暗中收集了一些东西。”
秦风此时悄然入内,递上一份新的密报:“王爷,根据您之前的吩咐,我们加强了对齐王府的监视,发现今日午后,有一位面生的老太监从侧门进入齐王府,约莫停留了半个时辰后离开。属下已派人跟缀,查其来历。”
萧煜眼神一凝:“可查明身份?”
“正在查,那老太监很谨慎,绕了几条街,进了西城的一处普通民宅,再未出来。那民宅登记在一个姓刘的商人名下,背景尚在核实。”秦风回道。
“老太监……西城……”苏澈心中一动,“会不会与皇史宬有关?”
“极有可能。”萧煜肯定道,“齐王刚向我们暗示手中有‘残卷’,转头就密会一个身份可疑的老太监,这绝非巧合。秦风,加派人手,盯死那个民宅和那个老太监,务必尽快查清他的底细,尤其是他是否曾在皇史宬或内务府当差。”
“是!”秦风领命,迅速退下。
“这条线或许能有突破。”苏澈感到一丝希望。
“但不能只寄望于此。”萧煜思路清晰,“柳絮那边,必须同步进行。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恐惧源于对自身和家人安全的担忧。若我们能给予她远超威胁者所能提供的、无法拒绝的保障,或许能撬开她的嘴。”
“具体要怎么做?直接承诺保护她和她的家人?她未必相信我们能做到。”苏澈提出疑虑。柳絮的恐惧根深蒂固,空口白话的承诺显得苍白。
萧煜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光说无用,需让她看到实际的力量和诚意。她的丈夫是西城兵马司副指挥,姓赵,对吧?”
苏澈点头。
“一个兵马司副指挥,官职低微,在京中如履薄冰。若他的上官,乃至能影响他前途的人,明确表示出对靖王府的善意,以及对赵家的关照……你说,赵副指挥回家,会对他妻子说些什么?”萧煜淡淡道,“有时候,改变一个人的想法,未必需要直接对她下手。通过她身边最亲近、最能影响她的人,效果可能更好。”
苏澈恍然大悟。这是要曲线救国,通过施加影响于柳絮的丈夫,让柳絮切身感受到依附于靖王府所能带来的实际好处和安全保障,从而逐步瓦解她的恐惧,让她相信,只有靖王府能真正保护她和她的家庭。
“此事我来安排。”萧煜道,“西城兵马司指挥使,曾是本王麾下一名参将,这点面子,他还是会给的。”
两条线,一条直指可能持有“残卷”的关键人物,一条迂回目标证人柳絮,双管齐下,目标明确。齐王的逼迫,反而促使萧煜加快了布局的脚步。
“另外,”萧煜看向苏澈,语气缓和了些,“你也需做好准备。一旦柳絮开口,或找到残卷,真相可能远超我们想象,掀起的风浪也会更大。你的身份,将再无遮掩的可能。”
苏澈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从我决定追查的那一刻起,就已做好准备。无论真相如何,无论面对什么,我只求无愧于心,亦……信你能护我周全。”
最后一句,他说得轻却笃定。萧煜深深看他一眼,冷硬的唇角似乎柔和了一瞬,终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窗外,夜风渐起,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入黑暗。皇城内外,无数秘密沉睡在档案与人心之中,等待着被唤醒的时刻。而唤醒它们的力量,已经悄然开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