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里，空气安静得能听到电流的嗡鸣。
特警队长的报告。
“报告指挥中心。”
“现场击毙七人，身份正在核实。”
“发现战术平板一部，内容已上传。”
林峰身后的巨大屏幕上，那份沾着血的刺杀名单。
【目标一：高强。威胁等级：A+。清除方式：制造意外事故。】
【目标二：陈山。威胁等级：A。清除方式：灭口。】
名单下方，鹰爪与骷髅组成的徽记，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公司（the pany）……”
祁同伟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
李达康的身体靠在身后的办公桌上。
他不是没见过风浪的官员。
但眼前的一切，已经超出他过去三十年政治生涯所能理解的范畴。
这不是商业倾轧。
不是政治斗争。
这是在一个主权国家的领土上，由境外势力策划的，针对本国公民的，有组织的谋杀。
“封锁！”
李达康的声音干涩。
“把那个兵工厂给我围起来！水泄不通！”
“把那些人……那些技术人员，全部转移！找个最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不！不行！”
他立刻否定自己。
“京州不安全了，整个汉东都不安全了！”
“把他们送到西北去！送到大山里的军事基地去！让他们一辈子都别出来！”
李达康的反应，是任何一个负责任的官员，在面对这种超出控制的暴力威胁时，最本能的反应。
保护。
隔离。
隐藏。
把珍贵的火种，藏进最坚固的保险箱里。
祁同伟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林峰。
因为从头到尾，这个年轻人，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慌。
“李书记。”
林峰终于开口。
“藏起来，是下下策。”
李达康猛地抬头。
“下策？”
“林峰！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外面是一群要杀人的豺狼！你跟我说藏起来是下下策？”
“你想让他们都死吗！”
“书记，您觉得，我们能藏多久？”
林峰反问。
“一年？两年？还是十年？”
“只要星宇科技存在一天，只要这些人还在为我们工作一天，他们就永远是对方的目标。”
“我们能防住一次暗杀，能防住十次吗？”
“我们能防住子弹，能防住车祸吗？能防住一场看似意外的火灾，或者一杯被下了毒的水吗？”
林峰的每一个问题，都让李达康的呼吸沉重一分。
“千日防贼，没有千日能防住的道理。”
“把他们藏起来，就等于把主动权，永远交到了对方手里。”
“我们会活在永恒的恐惧里，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的另一只靴子。”
“那你说怎么办！”
李达康吼道。
“难道把他们送上战场，让他们自己去拼命吗！”
“不。”
林峰摇了摇头，他走到那块巨大的电子屏幕前。
“我们不把他们藏起来。”
他转过身，看着已经陷入思维困局的李达康和祁同伟。
“恰恰相反。”
“我们要把他们，推到聚光灯下。”
“推到所有人的面前。”
指挥部里，再一次陷入死寂。
李达康用一种看疯子的表情看着林峰。
“胡闹！简直是胡闹！”
他气得笑了起来。
“林峰，我真是高看你了！”
“推到聚光灯下？你知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是从监狱里！是从看守所里！”
“你把一群还在服刑的犯人，推到全国人民面前？你想干什么？你想告诉所有人，我们汉东省公安厅，京州市委，都在为你林峰一个人，践踏法律吗？”
“这是天大的政治丑闻！能把我们所有人都埋进去！”
李达康的怒吼，在空旷的指挥部里回荡。
林峰没有反驳，他静静地等着李达康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完。
然后，他才平静地开口。
“李书记，我们不提监狱。”
“我们只提他们的才华和他们的冤屈。”
“我们告诉全国人民，高强，是北方重工那个为坚持新工艺，不惜对抗整个官僚体系的技术先驱。”
“我们告诉所有人，陈山，是那个在中科院里，敢于站出来，对抗学术腐败的孤勇者。”
“他们不是罪人。”
林峰加重了语气。
“他们是这个时代的悲剧英雄。”
“他们是被僵化的体制，被外行领导内行的规则，埋没了的国士。”
“现在，星宇科技给他们一个重新为国效力的机会。”
“我们要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我们请来的，是一群怎样的国之栋梁。”
“我们要让高层看到，汉东在做什么样的大事。”
李达康愣住了。
他脸上的怒气，一点点褪去，取而代的是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震撼。
不提罪。
只提才。
不提过往。
只提未来。
这不是在曝光丑闻，这是在树立典型！
把一群问题人才，包装成忍辱负重、为国为民的悲情英雄！
这……
这已经不是商业手段。
这是阳谋！
是把舆论，把人心，把大义，都当成武器的，最顶级的阳谋！
林峰没有停，他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祁同伟。
“祁厅长。”
“一时的保护，靠枪。”
“一世的保护，要靠大势。”
“当他们成为国家的脸面，成为科技自强的象征时，任何想动他们的境外势力，都要掂量一下，引发一场外交风暴和十三亿人民怒火的后果。”
“这份保护，比任何安保都管用。”
祁同伟解开的第二颗风纪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他看着林峰，看了很久很久。
这个年轻人的心，太大了。
大到他想的，已经不是如何破局，而是如何，去定这个天下的新规矩。
用暴力对抗暴力，是莽夫。
用权术对抗暴力，是政客。
而林峰，要用人心，用大势，去碾压一切阴谋诡计。
这才是真正的，胜天半子。
……
与此同时。
龙国各地的无数个夜晚，被同一个希望点亮。
西北，小城。
马胜利颤抖着手，挂断火车站的电话。
还有一张站票。
凌晨三点发车。
他看了一眼屋内熟睡的女儿，那个因为小儿麻痹，从未奔跑过的孩子。
他猛地转动轮椅，冲向那个积满灰尘的木箱。
箱子里，躺着他视若珍宝的焊工工具，还有那本特级焊工的证书。
他曾经是那座倒闭的军工厂里，技术最好的焊工。
他焊接的装甲，能抵御穿甲弹的正面冲击。
他以为，这辈子，这身手艺，都要跟着他一起烂在黄土里。
现在，一个叫星宇科技的地方说。
他们，能给他的女儿，一条可以奔跑的腿。
“等爸爸。”
他对着里屋，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
“爸爸去给你，换一个未来回来。”
……
南方，城中村。
那个叫刘思雨的女孩，在求职软件的简历上，郑重地敲下自己的名字。
她曾经是国内最有才华的工业设计师之一。
一场车祸，夺走她的右手。
也夺走她所有的骄傲和梦想。
她躲在这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靠着给人画一些不署名的插画为生。
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样了。
直到，她看到了那只闪耀着金属光泽的智能义肢。
看到了那句“可以拥抱未来的手”。
她上传了自己曾经获得红点奖的作品。
在期望职位那一栏，她写下。
“首席产品设计师。”
……
还有无数的人。
因公伤残的退役军人。
在矿难中失去双腿的矿工。
被机器绞断手臂的工厂女工。
他们像是一滴滴水珠，散落在龙国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沉默着，忍受着命运的不公。
而现在，星宇科技的“人才共创计划”，就像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这些水珠，从四面八方，汇向京州。
他们，将汇成一股足以改变一切的洪流。
……
指挥部里。
李达康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却没有抽。
只是看着烟雾，在眼前缭绕。
“风险太大了。”
他开口了，没有之前的暴怒，只剩下疲惫。
“一旦被对手抓住我们从监狱里提人的把柄，进行反向舆论攻击……”
“那我们就不是在树立典型，是在制造一场波及全国的政治地震。”
“我们，都会成为历史的罪人。”
“所以，第一篇文章，必须一炮而红，必须占据绝对的道德制高点，必须让所有人都相信，我们请来的，是国士，不是囚犯。”
林峰接过他的话。
祁同伟走上前，按灭李达康手里的烟。
“我去安排。”
他只说了四个字。
然后，他看向李达康。
“书记，动用省委宣传部的力量吧。”
“我们需要最高规格的平台，最权威的媒体，来发第一声。”
李达康看着眼前的两个疯子。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接省委宣传部，让童部长马上来我这里一趟。”
……
二十四小时后。
一篇名为《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记被遗忘的总工程师高强》的深度报道，通过国家级媒体的客户端，全网推送。
文章用最详实的笔触，最饱含情感的文字，讲述一个技术天才，为了坚持理想，对抗僵化体制，最终被排挤、被污蔑、被雪藏的悲情故事。
文章里，没有提事故，没有提处分。
只提了高强为新的淬火工艺，熬多少个通宵，写多少份报告，又被打多少次回票。
只提了他那句“技术，不能向官僚主义低头”。
一石激起千层浪。
文章发布短短三个小时，点击量破亿，评论超过百万条。
“这样的人才，竟然被埋没十年！北方重工的领导是干什么吃的！”
“看得我眼泪都下来了，这才是我们龙国的脊梁啊！”
“星宇科技牛逼！敢用这样的人，这家公司有前途！”
“请给高总工程师一个道歉！”
舆论，彻底引爆。
然而。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
第二天一早。
北方重工集团的官方网站，突然发布一则措辞强硬的官方声明。
【关于前员工高强的相关情况说明】
【高强，原我集团第七机床厂总工程师，因在岗期间，严重违反操作规程，造成重大安全事故，导致价值千万的国有资产报废。经集团研究决定，予以开除处理。对于部分媒体发布的不实报道，我集团表示强烈谴责，并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声明的最后，还附上当年那份盖着鲜红印章的处分文件扫描件。
铁证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