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凤阁内,烛火通明,映照着满室奢华。南海珍珠串成的帘幕,西域进贡的绒毯,紫檀木雕花的梳妆台上摆满了价值连城的首饰,无一不彰显着世子妃的尊荣。
然而,端坐镜前的白瑶光,眉宇间却凝着一层驱不散的郁气。
镜中的女子,依旧美艳,金丝绣成的凤穿牡丹裙裾衬得她雍容华贵。可她抚上自己脸颊的手,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嫁入靖侯府这些时日,初时的风光似乎正在慢慢褪色。世子萧宸待她,礼数周全,却总隔着一层什么。
尤其是近期,他忙于联吴制蜀的政务,来她房中的次数愈发少了,即便来了,也多是眉头紧锁,沉默寡言。
“娘娘,”心腹吴嬷嬷凑近,低声道,“老奴瞧着,世子爷近日操劳,您也该多体恤些。男人在外头辛苦,回到内宅,图的就是个舒心惬意。”
白瑶光蹙眉:“我如何不体恤?衣食住行,哪一样不是精心打点?可世子他……”
吴嬷嬷眼中精光一闪,声音压得更低:“娘娘,老奴说句不当说的。这男人啊,有时候也需要些新鲜劲儿。您身份尊贵,是‘天命凤女’,有些事自然不便亲自做,但身边若有个知根知底、又伶俐可人儿的,替您分忧,笼络住世子的心,岂不是两全其美?”
白瑶光心中一动,目光扫向一旁垂手侍立的一个丫鬟。这丫鬟名唤柳儿,年方二八,生得杏眼桃腮,身段窈窕,更难得的是性子看着温顺,是她从白家带过来的心腹之一。
“你的意思是……抬了柳儿?”白瑶光有些犹豫。她本性高傲,岂愿与他人分享丈夫?即便是丫鬟,也觉膈应。
“娘娘,”吴嬷嬷苦口婆心,“这可不是寻常的抬通房。这是彰显您的贤惠大度!世子知晓您如此为他着想,心中岂能不感念?
再者,柳儿是您的人,她的荣辱皆系于您身,日后若真有福气生下一儿半女,还不是记在您的名下,唤您一声母亲?总好过让外头那些不知根底的狐媚子钻了空子。如今那位的院子……”她眼神往霁月轩方向瞟了瞟,“可是安静得很呢。”
最后这句话戳中了白瑶光的心事。她想起白昭月那张清丽脱俗的脸,想起萧昱待她的温和,一股说不清是嫉妒还是不安的情绪涌上。
她绝不能落于下风!
“罢了,”白瑶光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决心,“就依嬷嬷所言。你去安排,务必做得自然些。”
这日晚间,萧宸难得早些处理完公务,带着一身疲惫来到栖凤阁。他揉着发胀的额角,脑中还在回想着朝堂上关于联盟条件的争论,以及父亲深邃难测的目光。
“世子爷来了。”白瑶光迎上前,脸上堆起温婉的笑容,亲自替他解下外袍。
萧宸“嗯”了一声,在桌前坐下。目光扫过桌上,菜肴比往日更为精致,还摆上了一壶烫好的酒。
“世子近日辛劳,妾身特意让小厨房备了些您爱吃的菜,还有这壶陈年花雕,最是解乏。”白瑶光殷勤布菜,语气柔得能滴出水来。
萧宸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拿起筷子,却没什么胃口。
这时,柳儿端着漱口的茶盏上前,声音娇柔:“世子爷,请用茶。”她今日特意打扮过,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衫子,薄施粉黛,眼波流转间带着怯怯的引诱。
萧宸接过茶盏,并未留意。柳儿却并未立刻退下,反而拿起一旁的团扇,轻轻为他扇风,动作间,一股甜腻的香风飘入萧宸鼻尖。
白瑶光见状,笑着开口道:“世子,您看柳儿这丫头,可还伶俐?她心思细,手脚也麻利,不若……日后就让她在书房伺候笔墨,或是夜里在身边端茶递水,也好替妾身分担些,多照顾世子一些。”她话语里的暗示,已然明显。
萧宸执筷的手一顿,抬起头,目光先是落在柳儿那含羞带怯的脸上,又转向白瑶光那看似温婉实则算计的笑容。
连日来的政务压力,与东吴谈判的憋闷,对父亲心思的揣测,以及回到内宅还要面对这等争宠固位的手段……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
“砰!”他猛地将筷子拍在桌上,声响骇人。
柳儿吓得手一抖,团扇掉在地上,脸色瞬间煞白。
白瑶光也吓了一跳,强笑道:“世子,您这是……”
“够了!”萧宸霍然起身,脸色铁青,目光冰冷地直视白瑶光,“本世子在外应对朝堂风波,已是心力交瘁!回到自己房中,还要看你玩弄这等上不得台面的内宅手段!抬通房?以示贤惠?白瑶光,你的心思,何时能用在正处!”
他语气中的厌恶和失望,毫不掩饰。
白瑶光被他当着自己丫鬟的面如此斥责,脸上血色尽褪,又是难堪又是委屈,那点强装出来的温婉瞬间崩塌:
“世子!您怎能如此说妾身!妾身……妾身还不是为了子嗣着想,为了稳固您的后院!您可知没有子嗣,我这世子妃做得何等艰难?您终日忙碌,何曾体谅过我的处境!”她说着,眼泪便滚落下来,带着几分真实的伤心与怨愤。
“体谅?”萧宸冷笑,“你若真知自己身为世子妃的职责,便该安分守己,打理好后宅,而非整日想着这些歪门邪道!子嗣之事,乃是天意,岂是凭这等手段就能强求的?你真是……令本世子失望透顶!”
他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没有半分怜惜,只有更深的烦躁。这就是他明媒正娶、寄予厚望的“凤女”?除了容貌和那虚无缥缈的名头,内里竟是如此浅薄不堪!
“你好自为之!”萧宸再也懒得看她一眼,拂袖而去,脚步又快又急,仿佛多留一刻都难以忍受。
“世子!萧宸!”白瑶光追到门口,却只看到他决绝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她踉跄一步,扶着门框,眼泪流得更凶,浑身气得发抖。
吴嬷嬷和柳儿早已跪伏在地,噤若寒蝉。
消息很快传到了赵氏耳中。她正由丫鬟伺候着卸妆,闻言,动作一顿,眉头紧紧皱起。
“抬通房?”赵氏语气冷淡,“她倒是会‘贤惠’!只是这手段,也太过急切难看了些。”她放下手中的玉梳,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宸儿近日为政务烦心,她非但不能宽解,反倒用这等事去添堵!连自己丈夫的心都笼络不住,这世子妃是怎么当的!”
她对白瑶光本就不甚满意,如今更是觉得这儿媳空有虚名,却无匹配其位的智慧和手腕,简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栖凤阁内,白瑶光挥退了所有下人,独自对着一室冰冷华丽的灯火。妆容被泪水糊花,眼神却渐渐变得怨毒。
她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能拉回世子的心,反而彻底惹恼了他,连带着婆母也对她更加不满。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是天命凤女啊!我本该得到一切,让所有人都仰望我,顺从我才对!”
她将一切归咎于萧宸的不解风情,归咎于赵氏的苛刻,更隐隐觉得,是自己那“凤女”的身份,还未真正展现出应有的威力。
一种“时运不济”、“明珠蒙尘”的愤懑,以及急于证明自己的焦躁,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心态,在这一次失败的算计后,彻底失衡。她浑然未觉,问题恰恰出在她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