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意的脚步声很轻,踏过门槛时,未曾带起一丝风。
可屋里的人,却像是被这动静惊扰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终于抬脚跨过了那道门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冯玉兰听见她的声音,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头来,脸上立时堆起紧张的神色。
“知意,你怎么过来了。”
她急忙起身,快步走到程知意面前,扶住她的手臂。
“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快,快到屋里坐着,千万别动了胎气。”
林婉月原本空洞的眼神,在看到程知意的那一刻,忽然亮起了一丝光。
她不再愣神,挣扎着便要从床上坐起,朝着程知意伸出手。
“表妹,救我。”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过的痕迹。
“表妹,你一定要救救我,帮我查明究竟是哪个贱人害了我未出世的孩子。”
林婉月死死抓住程知意的衣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一定是有人要害我,是有人给我下了毒。”
程知意垂眸,看着她惨白的手指,心中只觉得一阵冷笑。
她缓缓抽回自己的衣袖,语气淡漠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帮你。”
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表姐忘了么,从前在府中,你柔弱好性儿,爹和娘偏疼你,处处都要压我一头。”
“如今我怀着靖安王的孩子,前程眼看着就在眼前,又为什么要费心费力地去帮你。”
林婉月被她这番话堵得一噎,脸上血色尽失。
她看着程知意,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怨毒,却又很快被更深的恐惧与算计所取代。
她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表妹,此一时彼一时。”
“你我如今,才真正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我虽没了这个孩子,可周公子心中有我。只要我进了伯爵府,将来那大娘子的位置,定然是我的。程知窈不是亲生的,到底与咱们有隔阂。”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诱惑。
“待周公子将来加官进爵,我在伯爵府站稳了脚跟,于你而言,便是最大的帮衬。”
“靖安王妃的名头是好听,可王爷一日不出世,你便一日只是个顶着虚名的活寡妇。”
“这其中的难处,表妹只怕是比我更清楚。”
程知意静静地听着,心中不由得赞叹。
好一个林婉月。
到了这步田地,竟还能如此清醒地分析利弊,与她谈起了交易。
“表姐果然是个聪明人。”
程知意出言讥讽。
“倒是我从前小瞧了你,总以为你只会扮可怜装无辜。”
她话锋一转,语气又恢复了那份温和。
“表姐放心,这真相,自然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不需你来央求,我也不会坐视不管。”
毕竟,这府里藏着的鬼,今日能害了林婉月的孩子,明日就能来害她的。
程知意转过身,对着一旁噤若寒蝉的婢女吩咐道。
“去,将林娘子今日用过的所有吃食,连带着那些碗碟,都端过来给我瞧瞧。”
那婢女闻言,身子一抖,慌忙跪了下去。
“回……回二小姐,东西已经没了。”
“太医来瞧过之后,便说那食盒里东西不洁,让……让人一并带走处置了。”
程知意眸光一凛。
带走了。
好一个干净利落的处置。
这太医虽是伯爵夫人请来的,行事却蹊跷,分明是早就得了人的吩咐,来此抹平痕迹的。
她的心,沉了又沉。
她原以为一切都会按照前世的路子进行,如今林婉月意外流产,证据全无。
看来这府里的水,比她想象中还要深得多。
程知意不再多言,她告诫了林婉月几句,便转身出了这间她完全不想踏入的屋子。
她唤来自己院中一个得力的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让他即刻起便盯紧了府中各处的动静,尤其是厨房与处理秽物的地方,但凡有任何异样,都要立刻来报。
刚回到自己清净的院落,还未等喘上一口气,便见贺明桢宫里派来的小太监,正满面焦灼地等在廊下。
“程娘子,您可算回来了。”
那小太监一见她,便迎了上来,语气急切。
“我们小姐差奴才来给您送信,说是……说是靖安王殿下,忽然起了高烧,到如今还未退下。”
萧晏。
程知意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怎么会。
萧晏的身子一向很好,军营里出来的常胜将军。
听贺明桢说,边境征战数年,如此苦寒的条件,他也未曾病过两次。
如今这是怎么了。
花嬷嬷闻讯赶来,见到正因此愣住的程知意,眉头立刻便皱了起来。
“娘子,您如今身子不比往常,最是见不得病气。”
“王爷那边自有太后和太医照料,您还是安心养胎为上。”
程知意却摇了摇头,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嬷嬷,知道您是为我和孩子好。但是,旁的事我都可以听您的。”
“唯独这一件,不成。”
她轻抚着肚子,目光灼灼地看着花嬷嬷,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他是我腹中孩儿的父王。”
“他的安危,便是我的安危,更是我孩儿的安危。”
“我若连他生病都不去瞧上一眼,将来如何在这深宫王府之中立足。”
她没有给花嬷嬷任何反驳的余地,当即便吩咐备车,执意要入宫。
马车穿过宫门,径直朝着那座幽静的禅院驶去。
越是靠近,程知意的心便越是揪紧。
她掀开车帘,远远便能望见那扇紧闭的禅房门。
若在平时,总有三两内侍守在门外,今日却是一个人影也无,只余满地萧瑟的落叶,被凉风卷起,打着旋儿。
一股不祥的预感,没来由地笼罩在程知意的心头。
程知意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奔下马车,不顾花嬷嬷在身后的惊呼,提着裙摆,快步跑向那扇门。
她一把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