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从地底冲出的红光尚未散去,云逸已将传讯玉牌捏成粉末。
他指尖轻抚过玉簪的碎片,一缕淡金色的符文顺着掌心蔓延而下,沿着青石地面悄然勾勒出一条无形的轨迹。这并非寻常灵力波动——而是血祭阵被强行启动的节奏,三短一长,如同某种隐秘的暗号。
敌人早已预料他们会来。
更可怕的是,对方连埋伏的位置都了如指掌。
云逸抬眼望向北方,雾渊林边缘的风静得反常,连一片叶子也未曾晃动。灵悦仍在那边守着剑影阵,每隔半炷香便会摇一次铃。可如今,那铃声已不再是联络信号,而是陷阱的一环。
不能再等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灰褐色的布,缓缓展开。布面斑驳,似经烈火焚烧又浸过水,但其上以朱砂描绘的山川走势依旧清晰。这是哑奴临死前塞入他手中的东西,无人知晓内容,名为“逆影图”。
他将灵力注入指尖,布匹微微发烫,地面随即浮现出方圆三十六里的虚幻地形。河流轻颤,山脊偏移半寸,旋即稳定下来——这张地图能自动抹去近十年的人为痕迹,只呈现最原始的地貌。
云逸的目光落在西北角一处塌陷的坑洞上。那里原是地脉观测井,百年前因灵气暴走被封,如今杂草丛生,连巡逻弟子都避而远行。但它恰好位于敌军自东岭调兵北上的必经之侧,且地下岩层厚重,足以遮蔽九成以上的神识探查。
就是这里了。
他当即盘膝而坐,双手结印,体内灵力被压缩成极细的丝线,顺着岩石缝隙悄然延伸出去。这种传令方式极为耗神,一次仅能联络十人,但他不敢冒险。天上有人巡查法阵,地下有追踪蛊虫,唯有沿着百年未动的灵脉前行,方能不被察觉。
一组、两组、三组……游骑兵开始贴地缓进。他们摘下佩剑,靴底裹布,借枯藤乱石掩藏身形,宛如夜行之猫。
与此同时,云逸取出一枚铜铃,轻轻置于掌心。这是第三枚备用铃,原本藏在墨玄酒葫芦的夹层之中。他注入一丝灵力,使其发出极轻微的震颤——非声,乃震动。
三息之后,南麓方向传来回应。
依旧是平直落音,毫无起伏。
假的。
对方在模仿。
云逸嘴角微扬,低声下令:“让灵悦继续敲铃,节奏不变,但每次震动后往左移三步。”
传令弟子点头记下。
他知道,敌人必定正紧盯南麓。只要铃声不断,他们就会以为主力仍僵持原地。而真正的杀机,已在西北废井旁悄然集结。
接下来,还需给他们一个非来不可的理由。
云逸起身,抓起那截断裂的斧刃,快步返回东岭焦土区。他在旧阵眼的裂缝处停下,将斧刃插入缝隙,又从怀中取出一颗墨玄特制的“凝煞丸”,碾碎后涂抹于斧刃之上。
此药本用于封印邪气,此刻却被反向使用——三个时辰内,它将缓慢释放些许煞气,令人误判有人正在修复血祭阵。
做完这些,他又召来一名游骑兵,低声交代数语。那人脸色微变,却仍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后,这名弟子果然在东岭外围“遭遇”敌方巡逻队,激战一番后“侥幸逃脱”,带回消息:云逸亲率主力与敌对峙于北林,天阙谷内部空虚。
这条情报,不出所料,很快便会传至敌军首领耳中。
云逸立于废井边缘,望着远处渐起的尘烟。敌军先锋已然调动,旗帜隐约可见,正朝雾渊林逼近。但他们行进极慢,显然提防埋伏。
很好。
越是谨慎,越易落入更大的圈套。
他抬手检查最后一道布置——十二名精锐已潜入废井下方的废弃通道,每人手中紧握一枚火雷子。一旦敌军主力进入伏击圈,第一波爆炸便切断退路,随即剑影阵压上,游骑兵由侧翼包抄。
唯一的风险在于,若对方仅派前锋试探,主力按兵不动,这一局便徒劳无功。
因此,还需再添一把火。
云逸解下腰间酒葫芦——那是墨玄临行前硬塞给他的,说“关键时刻能救命”。他揭开盖子,倒出三粒深紫色药丸,弹指打入焦土之下。此为“惑灵散”,遇热即挥发,可伪造出数百人驻扎时留下的灵力痕迹。
一切就绪,他退回荒石堆后,静静等待。
风,忽然动了。
南麓的铃声准时响起,仍是平直落音。
但这一次,云逸听出来了——间隔比先前快了半息。
敌人急了。
他们不再仅仅监听,而是主动加快信号频率,试图确认真伪。
云逸闭了闭眼,随即睁开。
时机到了。
他取出最后一张传讯符,写下简短指令:“灵悦,收阵,后撤五百丈,留影灯三盏。”
符纸刚燃起火星,远处骤然传来马蹄轰鸣。
敌军主力,动了!
黑甲如潮水般涌向雾渊林,旗帜翻卷,显然是冲着“被困”的北境小队而来。但他们并未全军压上,而是分作两股:一股直扑林缘,另一股绕道西侧,意图包抄合围。
云逸眼神一凝。
他们不仅来了,还留了后手。
但这恰恰说明——他们信了。
他缓缓抽出玉簪,指尖凝聚灵力,在空中划出一道无声的符印。
这是最终信号。
西北废井下的十二名游骑兵同时点燃火雷子引信,迅速后撤。地底传来低沉震动,仿佛一头巨兽正从沉眠中苏醒。
敌军前锋,已踏入伏击圈。
云逸站起身,目光锁定那支绕行的包抄部队。
真正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正面这支。
他抬起手,准备打出第二道指令。
就在此时,荒石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云逸猛然回头。
墨玄蹲在一块焦黑的岩石后,红衣沾满泥灰,右手死死按着左肩,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他看见云逸,咧嘴一笑,声音沙哑:“你猜我刚才在东岭,碰见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