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轻轻晃动，桌上的符纸裂开一道更深的口子，仿佛随时会断裂成两半。云逸凝视着那道裂缝，手指微微收紧，将怀中的玉匣抱得更紧了些。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呼吸变得略微沉重。片刻后，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残片，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硬生生掰下的一角。当残片触碰到玉匣的瞬间，空中悄然浮现出一行淡淡的字影：“使命非虚，劫起于渊，唯你可止。”
灵悦正立在门口，腰间的剑穗随风轻摆。她刚巡查完库房归来，听见屋内的动静便停在门外，直到此刻才推门而入。“这东西……你什么时候有的？”
“很久了。”云逸低声回答，“是前世一位故人留下的。他曾说，我不是第一次站在这里。”
墨玄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红色长袍还沾着白日未拂净的尘土。他冷笑一声：“又是前世？如今连天道都开始讲轮回故事了？我们前脚发现炼阵材料被人动了手脚，后脚你就跳出来说要肩负拯救天下的重任？”
“你不信也罢。”云逸将残片收回怀中，声音不高，却字字坚定，“但那些画面我一直看得清楚——天穹崩塌一角，山河倒转，众人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挡那一道黑气。而我，就站在那裂口之前，手中握着一柄断裂的剑。”
屋内一时陷入沉寂。
墨玄摸出酒葫芦喝了一口，并未立刻咽下，任那口灵液在口中流转一圈，才缓缓吞下。“那你打算去哪儿？找谁？总不能毫无头绪地乱闯吧？”
“北境荒原。”云逸走到墙边，指尖划过斑驳石壁，勾勒出一段模糊的地图轮廓，“那里曾有一座通冥台。残片最后闪现的画面指向此地。若有线索，必先由此寻起。”
灵悦走近他身旁，目光落在那若隐若现的线条上。“通冥台……古籍中仅提过一次，说是上古时期沟通阴阳的祭坛，因使用禁忌之术被毁，连遗迹都不许记载。”
“不准记，不代表不存在。”云逸收回手，“况且，玉匣刚才发出预警绝非偶然。‘他们换人了’这句话，听起来像提醒，又似某种暗语。或许，早已有人在等待我们的行动。”
墨玄嗤了一声：“你是想说，敌人比我们还清楚你要走这一步？”
“有可能。”云逸点头，“所以不能拖延。三天后出发，越快越好。”
“那你准备怎么查？”墨玄坐到案几前，抽出一支笔，“没人名、没特征，连个线索都没有，难道靠猜？”
“先从典籍入手。”灵悦开口，“剑阁藏书虽不完整，但有些禁录是以剑意封存，唯有筑基以上修士才能唤醒阅读。我可以试试能否开启几卷。”
“你去调资料。”墨玄转向云逸，“我在根据地布一个反制阵，把腐金粉的事彻底翻查一遍。既然他们想用毒料毁我们的阵法，那我就让他们尝尝什么叫‘自食其果’。”
云逸看向他：“你能搞定？”
“少小瞧丹修。”墨玄挑眉一笑，“今晚我就开始提炼解药，顺便加点‘特别配方’。下次他们送材料来，我就回赠一瓶‘养护神液’，保证喝了还想再要。”
灵悦轻哼一声：“就怕他们不敢用。”
“不用更好。”墨玄笑得意味深长，“说明他们心虚，破绽就藏在那里。”
云逸低头看着膝上的玉匣，又轻轻抚过左耳那颗小小的朱砂痣。那颗痣微微发烫，仿佛体内的符文正在回应某种召唤。
“我还有一种办法。”他缓缓说道，“这残片能与玉匣共鸣，说明它不只是信物，更像是一把钥匙。只要靠近与前世有关的人或地点，它就会产生反应。”
“也就是说——”灵悦眯起眼睛，“我们要一边前行，一边试探？”
“对。”云逸点头，“每一步都可能是线索，也可能是陷阱。但我们必须走下去。”
墨玄将笔往桌上一搁：“行吧，既然你们俩都决定往前冲，那我也只能陪你们疯一回。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哪天我发现你是被人洗脑了，别怪我一针扎晕你，扛回来再说。”
“只要你别在路上偷偷给我下药就行。”云逸淡淡回应。
灵悦忽然转身走向门口。“我去准备。三天后，山门外见。”
她走得干脆利落，不曾回头。高高的马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腰间的青玉铃铛轻响一声，细微如风掠过的错觉。
门关上后，墨玄才低声问道：“她真的相信你这套‘前世使命’的话？”
“我不知道。”云逸望着窗外渐亮的天空，“但她愿意跟着走，就够了。”
“啧。”墨玄摇头，“女人一旦动了心思，脑子就追不上脚步了。”
“那你呢？”云逸看向他，“你为何也答应？”
墨玄沉默片刻，伸手抚了抚发间那半截断簪。他未曾取下，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尖端。“十二岁那年，我躲在仇人床底下听他谈生意，听见他说：‘正道已腐，不如入魔求活。’那时我就发誓，若有一天能亲手把这句话塞回他喉咙里，我做什么都值得。”
他抬眼，目光锋利：“你现在做的事，听着荒唐，但也像当年那句话一样——荒唐得让人想赌一把。”
云逸没有作声，只朝他点了点头。
两人不再多言。一人坐在案前翻开泛黄古卷，蘸墨的笔尖写下“通冥台”三字，随后画出一条蜿蜒路线；另一人盘膝而坐，将玉匣置于腿上，闭目凝神，试图捕捉残片中尚未浮现的信息。
天光缓缓爬上窗棂。
三个时辰后，墨玄忽然停下笔。
“等等。”他盯着手中的笔记，“我刚刚翻到一条旧记录，说三百年前有个疯道士临死前喊过一句话：‘通冥不开，万魂难安；执灯者至，血月当空。’”
云逸睁开眼：“执灯者？”
“不知是谁。”墨玄皱眉，“但这话夹在一册废丹方的夹层里，旁边还标注了‘禁言令’，显然不是随意流传的。”
“血月……”云逸低声呢喃，“是否意味着某个特定的时间？”
“尚不清楚。”墨玄合上书，“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件事不止我们在查。既然有人下令封锁消息，说明通冥台背后藏着不可见光的秘密。”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云逸伸手轻抚玉匣表面，指尖忽地一顿。
匣底，一道新生的纹路正缓缓成形——宛如一座塔的剪影，底部裂开一道缝隙，仿佛即将倾塌。
他还未来得及细看，胸口的残片骤然发烫，狠狠灼烧了一下。
与此同时，玉匣震动，那塔影一闪即逝，只留下一丝极淡的寒意，在空气中飘散半瞬。
墨玄猛然抬头：“刚才那是……？”
云逸没有回答。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向北方。
风掀起他洗得发白的衣角，左耳上的朱砂痣泛起微弱的光。
三天后启程，目的地——北境荒原。
他知道，这一路，再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