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在脚下蜿蜒伸展,歪歪扭扭的,像是被岁月折腾得变了形,深深扎进地底。云逸指尖还残留着玉簪的震颤,那并非金属的冰冷触感,倒像是有活物在血肉里抽动。他没再把耳朵贴上去聆听,而是将玉簪横在唇间,用牙齿轻轻咬着。这个动作让他想起小时候在藏书阁外,哑奴总是叼着半截竹简,假装打盹。
寒气顺着台阶缓缓往上爬,舔过鞋底时发出细微的“嘶”声,好似被什么东西嚼碎了一般。灵悦走在中间,剑并未拔出,但左手拇指一直抵在剑格的凸起处。她只要心脉发紧,就爱做这个小动作。墨玄走在最后,红衣被地下的湿气浸得沉甸甸的,就像刚从棺材里捞出来的嫁衣。他一边走,一边用匕首尖刮着鞋底,每刮一下,地上就留下一点暗红的痕迹,也不知是锈迹还是血迹。
第一具影傀出现在转角处,它没有脸,模样却和云逸一模一样,连左耳的朱砂痣都闪着同样的光。它抬手,云逸也抬手;它握紧玉簪,云逸的指节都泛白了。第二具是灵悦的翻版,剑穗上的铃铛比真的响得还厉害。第三具是墨玄,腰间插着九把匕首,发间的断簪晃得人心里直发慌。
墨玄嗤笑一声:“复制粘贴都不知道改改格式啊?”说着便甩出酒葫芦,灵液泼洒出来。影傀动作更快,侧身躲开,反手就是一记穿喉手刀。云逸猛地低头,用玉簪横扫,淡金符文炸开一圈涟漪,三具傀儡瞬间僵住了半秒。就在这时,灵悦咬破指尖,血珠溅到剑上,念道:“情不蔽眼。”剑光一闪,她不斩敌人,先斩断自己心里那点迟疑。青玉铃铛炸成碎片,一片划过她的脸颊,留下一条细小的血线。三具影傀动作全乱了,肢体扭曲着重新组合,再也跟不上真人的情绪。“破了。”她收剑,铃铛的残角在掌心硌出印子。墨玄一脚踹向地面,酒葫芦爆开,灵液化作雾气腐蚀着寒气,裂缝塌了下去,露出下面的螺旋石阶。壁上刻满了符文,歪歪扭扭的,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云逸伸手一摸,指尖一阵刺痛,那些笔画里渗着干血,纹路跟《圣体灭天诀》残篇有七分相似,每一笔都带着挣扎的弧度,就像临死前写下的一样。他没说话,把玉簪插回袖中。台阶尽头是一块开阔地,地面由黑白石板拼成残缺的星图。云逸刚踏出一步,脚底震动了一下。“别走。”墨玄拽住他的后领,“这地板能读取心跳。”三人站定,云逸闭眼,用玉簪轻点地面,符文像桥一样铺开,三人踩着光痕往前走。每走一步,地刺从缝隙中弹出,碰到符文就不再动弹。灵悦走在最后,突然觉得脚踝一凉,低头一看,石缝里钻出一根极细的银丝,缠上了她的靴带,丝上还有点紫色药渣。她没动,剑尖轻轻一挑,银丝断了,落地就烧了起来,有股甜腥味。墨玄冷笑一声:“逆情香,专挑你不想记的事往脑子里塞。”话刚说完,前方雾气翻腾,毒雾阵启动了。墨玄甩出三把匕首,插地成阵,却见雾里出现一排排火盆,盆里烧的不是炭,而是卷轴,火光映出“墨氏家训”四个字。接着,母亲被钉在族谱墙上,父亲临死前抓着他的手说:“别报仇,活着就行。”他咬牙,反手抽出第四把匕首,扎进自己右臂,血涌了出来,混着丹毒,在皮肤上爬出黑纹,痛感压过了幻觉。他一脚踹开雾眼,吼道:“跟上!别看!”灵悦闭着眼往前冲,剑尖一直指着云逸心口。她能感觉到毒雾在拉扯自己的记忆,五岁那年,她偷溜下山买糖葫芦,回来时母亲心脉已断,手里还攥着半串山楂。可现在不能停,不能哭,她只记得云逸说过:“你吃糖葫芦的样子,比练剑好看。”剑光一闪,冰蓝瞳孔撕开幻象,雾散了,她膝盖一软,被云逸扶住。两人掌心贴着,他的体温滚烫,她的指尖冰凉。最后一道门开了,中庭空荡荡的,中央石台泛着青灰光,台上放着半截断簪,跟墨玄发间那支差不多,就是更旧一些,簪尾刻着个“玄”字。台下跪着一人,低着头,穿着陈默的衣裳。墨玄冷笑一声:“我娘给我的簪子,不可能在这鬼地方。”云逸没理他,蹲下用玉簪轻点地面,符文渗入石台往下探寻。百丈深处,传来微弱的心跳声,节奏断断续续的,跟藏书阁里每晚寅时擦古籍的佝偻身影一模一样,哑奴还活着。灵悦拔剑,剑尖抵住“陈默”后颈,寒气顺着经脉进去,傀儡体内的灵核一下被冻住。墨玄上前,匕首一挑,剖开胸腔,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蛊虫,虫身漆黑,背上刻着三个字:“主不可见客”。墨玄咬破手指,血滴在蛊虫上,说道:“老梗了,这年头反派都爱玩谜语人。”血滴下去,蛊虫突然抽搐,发出人声:“客至,礼当迎。”声音干巴巴的,像从枯井里捞出来的。话音刚落,蛊虫自燃,灰烬飘到石台底部。云逸蹲下拂去尘土,露出倒刻的“通幽”二字,笔画扭曲得像锁链缠在一起。他盯着纹路,左耳朱砂痣渗出血珠,滴在地上,血迹没散开,在石板上凝出个“守”字,金光一闪就消失了。墨玄盯着那字,突然笑了:“你这痣,还挺有文化。”云逸没回应,伸手摸袖中玉簪,发现簪身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道裂痕,裂口边缘红红的,像被什么东西啃过。他握紧玉簪,掌心被划破,血顺着裂痕渗进去,符文微微发亮。灵悦突然抬手,按住剑柄,石台后的阴影里,有块地砖微微凸起,边缘渗出一丝淡金光,形状像半截竹简。她刚要出声,云逸抢先一步上前,挡在她和那阴影之间,低声说:“别动。它在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