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赐愣愣地盯着眼前黑幕,思绪如潮,有太多的疑问他都还没能弄明白。
这位前辈到底是什么人?
小白似乎就是她的眼睛。
她说的“白羽”应该就是小白,没想到小白竟有个这么神秘的主人,难怪它如此高傲。
如此说来,若是没有“小白”,即使有人到了这里,这位前辈也不会说话。
也许等到小白“醒来”倒是可以问问它,还是说,它现在就是“醒来了”?
嗯……
从刚才的景象来看,“异溾”应该就是来自“下间界”的这些使用“混沌之气”的家伙。
那条金龙创造了“龙门”,开辟出了“中间界”,但那个“中间界”似乎并不是我们的“繁界”呀?
难道“繁界”是更高层次的界域?不对,老爹的记忆中,那“异溾”说“繁界”就是“中间界”。
而且,金龙族为何要创造“龙门”呢?
唉……看来只能是再获得更多的“玄境之眼”才能解开这些疑问了。
又不能去问苍老头。
对了,
倒是可以先去问问“月引”。
想到这里,黑幕仿佛也懂了他的心意,再次刮起一阵灵能风暴,将他送回到了原地。
秦天赐睁开眼,见那黑纱女子仍是飘飞在高空,当即不动声色,再次闭眼,感应向“月引”。
“你就是那位前辈口中说的‘天枢’?”
“嗡!”月引做着简单的回应,表示肯定。
“你的目的是为了带我找到‘玄境之眼’?”
“嗡!”
“你吞了那些‘玄境之眼’之后有什么用处吗?或是说你也具备了那些奇物的能力?”
“嗡嗡嗡……”
“月引”再次发出一阵闪烁嗡鸣。
秦天赐沉吟颔首,“你是说你仅仅只是让‘玄境之眼’归位,至于能不能使用它们的能力,这点也没有把握,要看对方让不让你使用?”
“你依然还只是‘月引’。”
“嗡!”
“那此前‘幽连镜泉’吞噬的那些人的记忆,我还能再看吗?”
“嗡!”
感受到“月引”传来肯定的回答,秦天赐顿时松了口气,如此他也能再仔细看看老爹的记忆,或许能够从中找到些什么。
“嗡……”
“咦,你说‘四泽’阵失去了‘幽连镜泉’的能量控制,几日后将会自行消散?”
“嗯,如此也好,洛山总算是恢复了……”
秦天赐没再继续,将灵觉退出了“临息园”。
他并没有立即就开始翻看老爹的记忆,而是沉思着该如何与那黑纱女子交流。
想了一会,大致打定了主意。
“前辈……前辈……”
秦天赐连着喊了几声,见高空中的女子始终没有应答,也就不再叫喊,而是耐心地等着,他知道对方一定听得到。
过了许久,黑纱女子缓缓降下了身来。
秦天赐忙迎上前去,行礼道:
“前辈,恕晚辈刚才冒昧了,晚辈只是想知道,如何才能……才能……将莹莹……”
他本想说“将莹莹救出来”,但似乎这么说有些不妥,就没再继续。
黑纱女子冷冷道:“我和那妮子同为一体,没有足够的宿气,她变不回来。”
“宿气?”
“这里的宿气马上也要耗尽,这点程度还无法让她复原,必须找到另外的极阴之地。”
“这几日,本皇将在这里吸收宿气,之后去哪里找,是你的事。”
说完,她又飞上了高空,不再理会秦天赐。
“啊……”
秦天赐一阵错愕,心中不禁苦笑,慢慢咀嚼着对方话里的含义。
又回想起幽莹以前说的,想来是因为幽莹宿气消耗过大,导致头发全部变为了黑色,这才出现了现在的情况,但只要像她以往一样,吸收足够的宿气或是魂元精魄,头发就能变回来。
只是,如今“幽连镜泉”被“月引”给吞了,洛山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洛山了,宿气和魂元都将会骤降,又该到哪里去寻新的极阴之地呢?
想到这里,他立即向瑶惜梦传音。
“惜梦,你能找到最近的极阴之地吗?”
灵觉中传来一个少年声音的回应:“如今这里发生的变化太大,我得重新作画才行,需要些时日。”
“嗯,那就拜托你了……”
如此一来,秦天赐只能耐下心来等待,一方面让黑纱女子继续吸收洛山最后的宿气,另一方面则等着瑶惜梦找到新的地点。
除此以外,还得等到“四泽阵”失效。
因此,他正好趁着这段空闲时间,将洛山发生的事情简要记录到了宫云姬的联姻玉笺中,算是对她有了交待。
这一日。
秦天赐又将灵觉透入到“月引”,开始翻看起老爹的记忆。
呼……
白芒闪耀,景象如云雾般重组。
在依稀可辨的光影中,他见到一名长相酷似老爹的青年,兴许是时间太过久远,人影已有些模糊。
此时的秦远正不断释放着术。
在一连串刚猛神威的攻势后,秦远收势而笑,兴奋地跑向了前方一人。
“老师,我现在的修为可有资格成为‘渡难海’?”
那名老师沉思了片刻,低沉而缓慢地道:“慈手仁心八臂通,”
“眉藏惊雷流沙来……”
“金慈手,千要流沙,‘八臂圆通’,凭这些手段,已足以让你成为同段位中一流的高手,但要成为‘渡难海’,却还不够。”
“还不够?!为何?”
“请老师赐教。”
那老师语气平缓而肃正地道:
“强者,心性也。”
“大凡术的提升,都是些浅陋表层功夫,重要的却在修心,坚韧不屈,不畏生死……”
“所谓心性,品次有三:”
“为自身私利而不择手段,毒辣阴狠者,为之下品。”
“为宏远目标而奋进勃发,趋利避害者,为之中品。”
“为众生生死而从善如流,舍生取义者,为之……上品。”
老者的话语字字铿锵,一字一顿,宛如斗大的珠玑跌落玉盘,秦天赐细细品味着其中的含义,不禁对“渡难海”愈发尊敬。
“善道,既是正道,又是大道……力量皆源于内心,唯有善者至强……此方为‘渡难海’之要。”
唯有善者至强!
这不是老爹信中所说的吗?!原来这话竟是老爹的老师所说!
听这位先生的意思,似乎是说,为善举就能汇聚至强的力量,但这又要如何做呢?
秦天赐心中思忖,凝神仔细望向那位老师,只是人影模糊,炫光摇曳,丝毫分辨不出,唯能隐约间见到,在他身后的衣裳处,显出一个大大的“正”字。
呼……
光影悸动,时空再次跳转。
秦天赐见到老爹从古树下将一个婴儿抱起,正与他此前在紫龙梦魇中见到的那一幕一模一样。
此次的景象却是十分清晰,料想是老爹对这个时刻特别印象深刻,所以记忆中才会如此清晰。
秦天赐再见到这一幕,不禁眼眶泛红,一股暖流直直涌上心头。
呼……
景象又再跳转,这次出现的,是他5岁那年的情景,秦远正与那位传他“无往不破”的男子坐在一起。
两人高笑阔论,一起席坐在地喝起酒来。
秦天赐忙仔细去看,想要听他们说些什么,奈何画面十分模糊,声音也一片浑浊,兴许是记忆久远的原因,又或是他们本就是酒后说的胡话。
只能依稀听到:“这东西……15岁……这小子身世……‘元眼’……”一些支离破碎的信息。
在两人的大笑声中,光影又再变化。
呼……
这一次的画面却十分清晰,秦天赐见到了八岁时的自己。
此时的少年双手满是伤痕,正双眼兴奋地盯着老爹秦远。
秦远手中端着一个酒坛子,用鼻子凑近闻了闻,不禁打了个喷嚏,皱起眉来。
秦天赐立即想了起来,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去当酿酒的学徒,经过一番艰难的操作,终于酿出了第一坛酒。
当时自己立即就抱着这个酒坛子跑回了家中,想要让老爹品尝品尝。
兴许是看出小小少年满眼的火热,秦远没再犹豫,试着仰头喝下了一口。
“噗……”
酒一入口,他顿时被呛得直接给喷了出来,猛烈地咳嗽起来,涨红着脸大喊:
“臭……臭小子,这哪是酒……这分明就是畜生的尿……你兑了什么鬼东西进去,这么冲!”
小小少年一脸茫然失措,吓得一溜烟赶紧跑了。
秦远气呼呼地在原地猛喘,站起身子就要离开。
秦天赐见到幼时的这番画面,不禁笑出了声,他记得自己当时一夜都没敢回去,就在“醉仙坊”将就了一夜。
他此时再见这画面,既亲切又温暖,见到老爹就直直地站在那里没有立即离开,似乎是在想什么。
“这臭小子,酿的什么玩意,一定是白老头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想要折腾老子。”
秦远一边骂着,一边又坐了回来,斜眼盯着那一坛子酒。
“这臭小子,酿个酒还能搞得满手是伤,真是蠢瓜……”
他自言自语了片刻,一把抓起那坛酒,龇牙咧嘴地开始喝了起来。
“真难喝,一点酒味都没有……”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玩意……”
“呃啊……”
秦天赐呆愣愣地看着,眼泪止不住地哗哗向下流淌。
他依稀记得当年自己回到家时,确是见到了那个空酒坛,还以为是老爹将酒给倒了,没想到竟是全被他给喝完了……
呼……
光影再次变幻。
秦远开怀地大口喝着一坛子酒,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
“啊……好酒……”
“酒倒是好酒,就是没了些味。”
“什么味?这可是连白老都称赞的酒咧……”
“嘿,那老头懂个屁,我倒是有些怀念起你小子第一次酿的那坛酒了。”
“啊?呵呵……”
秦天赐见这已是自己10岁左右时的事了,当时自己酿酒的技术也成熟了许多,“解千愁”更是被醉仙坊多方称赞,只是不知为何老爹竟还记得这段记忆。
呼……
情景转瞬再变。
“咕咚咕咚!”
“啊……好酒……”
木桌前,秦远摇了摇酒葫芦,微微入神自语。
“旧酒终是不及新酒香啊,但这新酒又哪懂得旧酒的蕴长……嘿,恐怕再喝不到这臭小子酿的酒了……”
他仰头一口将葫芦里的酒喝干,毅然推门而出,高大的身影默默消失在了月夜之中。
一封书信静静地放置在桌上,随风轻动。
“老爹……”
秦天赐再也支撑不住,双手撑地,跪下地来,大声叫喊着,眼泪如雨线般向下滚落。
他知道,这已是老爹的诀别。
他有些懂了,懂了老爹此前说的那句“酒是好酒,就是没了味。”
也懂了,旧酒里究竟蕴含着什么,是再也无法回去的美好记忆。
汹涌如潮的悲伤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刺扎向全身,秦天赐任由着这股伤感涌溢全身,渗入自己的每一处肌肤,以此来祭奠对老爹的情义。
良久之后,他擦干眼泪,翻出了许多酿酒的材料来,借着月夜,将这股切肤的情感融入到酿酒之中。
苍伯见他竟还有心思酿酒,立即也来了兴头,兴冲冲地凑近前来,偷偷地沾了一下嘴,瞬间就吐了出来。
丢下一句,“这是什么玩意,这么难喝。”一滋溜跑了。
秦天赐没心思理会这老头,依旧是凭着记忆中的配方,将酒回甘。
他喝了一口,默默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其中的味道。
酒一入口极为苦涩难当,有一种催人泪下的伤感,又有一种撕裂情绪的冲劲。
但若是将这股切肤刺痛的滋味尽力含在口中,慢慢化去,却是苦尽之后的甘来,沁香满溢心田,令人振奋。
“道途漫漫,苦味甚多,若能品出其中的一丝甘甜,也算庆幸欣喜,不如珍惜这份回甘……”
“就叫你,‘思远’吧……”
接下来一段时间,秦天赐特意在“日炎峰”找了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为老爹立了块墓碑。
酒酿好的当晚,他独自一人来到碑前,将满葫芦的酒洒在碑上,自己则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与“墓碑”一起喝了起来。
酒入愁肠,思亲深重,不禁悲伤如潮,放声大哭起来。
那一夜,他嚎啕大哭,与老爹“对喝”了一夜。
也整整哭了一夜……
……
……
坚强的人并不是不会哭,
而是哭过之后,
擦干眼泪,
毅然,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