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莫的登山杖戳进泥泞的土路时,指尖先一步触到了弥漫在空气里的诡异甜腥。那味道像腐烂的玉米混着陈旧的血,黏腻地缠在鼻腔里,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同行的另外五人也察觉到了异常,原本喧闹的脚步声渐渐放轻,只有风吹过远处玉米地的“沙沙”声,像无数根手指在轻轻摩挲叶片,又似柳丝拂过水面的细碎响动,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柔诡异。
“秦队,导航显示咱们已经偏离路线两公里了。”背着无人机的小林举着手机,屏幕上的信号格疯狂跳动,最后彻底变成了灰色,“这里连基站信号都没有,不会是进了什么无人区吧?”
秦莫抬头望向四周。秋末的天色暗得格外快,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头顶,把远处的山峦衬得像蛰伏的巨兽。他们原本计划穿越黑龙山脊,却在午后遭遇了突发的浓雾,那雾气透着股阴冷的潮湿,还夹杂着淡淡的柳枝清香,这不合时宜的气味让秦莫心头一紧,他爷爷曾是东北出马弟子,专跟柳仙打交道,小时候就告诫过他:“无故出现的柳香,是仙家递来的警示,要么绕道走,要么备好红绳朱砂。”可当时雾气太浓,根本看不清方向,等雾气散去,眼前的景象就彻底偏离了预期,没有熟悉的登山步道,只有一条蜿蜒向密林深处的土路,路的尽头隐约能看到一片连绵的玉米地,玉米杆长得比人还高,墨绿色的叶片在风中翻涌,像无数条扭动的青蛇。
“先往前走看看。”秦莫的声音压得很低,多年的户外探险经验让他对未知环境保持着本能的警惕,“这片玉米地看着有人耕种的痕迹,附近或许有村落,能问问路。”他悄悄摸了摸口袋里的红绳,那是出发前奶奶塞给他的,说能防邪祟,此刻红绳微微发烫,让他越发不安。
同行的人里,年纪最小的苏晓已经开始害怕了,她紧紧抓着同伴的背包带,声音发颤:“可是秦队,你看那玉米地……怎么感觉怪怪的?”
秦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确实觉得不对劲。正常的玉米地到了这个季节,玉米穗应该沉甸甸地垂下来,可这片玉米地的穗子却稀稀拉拉,大部分玉米杆都是空的,而且植株的排列异常整齐,像是被人刻意修整过,可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更诡异的是,玉米地边缘的几株玉米,茎秆上缠着细细的柳枝,叶片上似乎沾着深色的污渍,远远看去,像是干涸的血迹。“柳仙护佑的庄稼不会是这样的。”秦莫心里嘀咕,爷爷说过,柳仙庇佑的田地,作物会格外旺盛,且茎秆上的柳枝是祈福用的,绝不会缠着血迹。
“别自己吓自己。”队伍里最年长的老周拍了拍苏晓的肩膀,他是退休的生物老师,总爱用科学解释一切,“可能是附近的野兽留下的血迹,这片玉米地看着有些年头没人管了,难免会有动物出没。”
话虽如此,老周的目光还是不自觉地在玉米地周围扫了一圈。荒山野岭里突然出现一片规整的玉米地,本身就透着股不寻常。
几人沿着土路继续往前走,距离玉米地越来越近,那股甜腥气也愈发浓烈,混杂着淡淡的柳枝腐败味。秦莫注意到,土路两旁的杂草里,散落着一些破旧的衣物碎片、生锈的农具,还有几截干枯的柳枝,柳枝上缠着红色的丝线,那是出马弟子祭祀柳仙时常用的法器。更让他心惊的是,一块半埋在土里的木牌上,刻着歪歪扭扭的“柳府”二字,木牌边缘还残留着焚烧过的纸钱灰烬。
“你们看前面!”走在最前面的摄影师阿凯突然停下脚步,举起相机对准了玉米地方向,语气里满是震惊,“那是什么东西?”
所有人顺着他的镜头看去,心脏瞬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玉米地靠近路边的区域,赫然立着几个人影。他们佝偻着身子,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像是正在收割玉米,可仔细一看,那些“人”的轮廓僵硬得诡异,身上穿着十年前流行的旧衣服,颜色早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每个人的脖颈上,都缠着一圈干枯的柳枝,柳枝深深嵌进早已硬化的皮肤里,像是一道狰狞的枷锁。
“是稻草人吗?”苏晓小声猜测,可话音刚落,她就自己否定了,“不对……稻草人的比例不是这样的,而且他们的手……”
秦莫示意大家放慢脚步,自己则握着登山杖,缓缓向玉米地靠近。越走近,细节看得越清晰,而那些“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紧紧地贴在骨骼上,像是被风干的标本。他们的双手自然下垂,指尖几乎要触到地面,而胸腔部位,赫然插着一根粗壮的玉米杆,玉米杆从后背穿透,前端露出锋利的断口,上面还挂着干枯的叶片和几缕青色的柳丝。
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的脸。因为脱水收缩,五官已经有些扭曲,双眼空洞地睁着,瞳孔浑浊,却齐刷刷地朝着同一个方向,那是土路延伸的尽头,一个被密林掩映的村落轮廓。更诡异的是,每个人的嘴角都挂着一丝僵硬的笑容,像是在享受收割的过程,又像是在向某个存在献祭。
“不是稻草人……是尸体。”秦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从业多年,见过各种离奇的死亡场景,却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画面:八具尸体,整整齐齐地立在玉米地里,被玉米杆穿透胸腔,缠着柳枝,保持着收割的姿势,像一群被柳仙操控的傀儡。
“尸体?!”小林吓得后退了一步,差点绊倒在杂草里,“这……这怎么可能?尸体怎么能一直站着?”
老周推了推眼镜,壮着胆子走上前,仔细观察着其中一具尸体。尸体的皮肤已经硬如皮革,手指关节扭曲,似乎在死前经历过剧烈的痛苦。他注意到尸体衣物的领口处,绣着一个小小的蛇形图案,那是青杨村的标志,十年前他参与瘟疫救援时,曾见过村民衣服上有同样的图案。“是……是瘟疫时期的防护服材质。”老周的声音开始发颤,“我记得十年前,黑龙山附近的青杨村爆发了烈性瘟疫,政府派人封锁了整个村子,后来听说全村人都死了,村子也被废弃了。当时就有传言,说青杨村的人都信柳仙,瘟疫爆发时,村里的出马仙还搞过祭祀,想要请柳仙退疫,结果非但没用,反而死得更惨。”
“你是说……这些都是当年的瘟疫死者?”阿凯的相机快门不停作响,脸上混合着恐惧和兴奋,“可他们为什么会以这种姿势出现在玉米地里?还被玉米杆穿透胸腔,缠着柳枝?”
秦莫蹲下身,轻轻拨开一具尸体脖颈上的柳枝,发现柳枝缠绕的位置,皮肤下隐约有青黑色的纹路,像是蛇鳞的图案。“这不是普通的柳枝。”他沉声道,“我爷爷说过,柳仙发怒时,会用柳枝缠魂,让死者不得安息,沦为祂的伥鬼。这些尸体,恐怕是被柳仙操控了。”
“柳仙?伥鬼?”苏晓吓得脸色惨白,“秦队,你别吓我啊,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有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
秦莫没有反驳,只是指了指尸体胸腔里的玉米杆:“你们看,玉米杆穿透的位置,正好是心脏。柳仙属阴,喜食生魂,用玉米杆钉住心脏,既能锁住魂魄,又能让尸体保持站立,成为祂守护田地的‘仪仗’。而且这些尸体面朝村子,大概率是在守护村里的某个东西。”
话音刚落,玉米地里突然传来一阵“簌簌”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爬行。秦莫立刻站起身,握紧了口袋里的红绳,只见一道青影从玉米杆之间窜过,速度快得惊人,隐约能看到是一条通体翠绿的蛇,蛇头上似乎还戴着一个小小的柳编冠冕。
“是柳仙真身!”秦莫的心跳瞬间加速,爷爷说过,柳仙显真身时,蛇头上会有明显的标志,要么是冠冕,要么是红斑,“大家别乱动,柳仙多疑,咱们贸然行动,只会激怒祂。”
几人吓得大气不敢出,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青影消失在玉米地深处。风再次吹过,玉米叶摩擦的声音像是柳仙的低语,八具尸体在风中微微晃动,脖颈上的柳枝也跟着摆动,青黑色的蛇鳞纹路在皮肤下若隐若现,诡异至极。秦莫突然注意到,其中一具尸体的手指动了一下,不是风吹动的晃动,而是极其细微的、类似蛇吐信子的抽搐,紧接着,尸体的嘴角咧得更大了,露出了森白的牙齿。
“谁刚才看到了?”秦莫猛地转头看向同伴,“他的手指动了!还有他的嘴!”
所有人都被他的话吓得后退了几步。老周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地说:“可……可能是肌肉痉挛,尸体在特定环境下,肌肉组织会发生收缩……”
“那嘴角的笑容怎么解释?”秦莫打断他,“肌肉痉挛能让嘴角咧到这种程度吗?还有那蛇鳞纹路,你用科学给我解释解释!”
老周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越发苍白。秦莫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他们已经闯入了柳仙的地盘,想要全身而退,恐怕没那么容易。
“不能再往前走了。”秦莫当机立断,“立刻掉头,找个安全的地方扎营,等明天天亮再想办法联系外界。记住,一路上别说话,别回头,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理会。”
大家早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不守舍,纷纷点头同意。可就在他们转身的瞬间,玉米地里突然传来一阵清晰的低语声,像是一个苍老的女人在说话,声音阴柔又诡异:“外来者……擅闯柳府……留下祭品……”
苏晓吓得腿一软,差点摔倒,小林赶紧扶住她,两人都不敢出声,只是拼命地往前走。秦莫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玉米地,那八具尸体依旧保持着弯腰收割的姿势,可他们的头,却微微转动了一下,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的背影,脖颈上的柳枝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夜幕彻底降临后,他们在距离玉米地两公里外的一处山坳里扎了营。篝火燃起,跳跃的火焰驱散了些许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恐惧和那股淡淡的柳枝腐败味。秦莫把红绳分给大家,让每个人都系在手腕上:“这是我爷爷留下的辟邪红绳,能暂时挡住柳仙的窥探,别摘下来。”
“你们说,那些尸体真的是被柳仙操控了吗?”小林抱着膝盖,声音带着颤抖,手里紧紧攥着红绳,红绳的温度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
“不然还能是什么?”阿凯一边整理着白天拍的照片,一边说,“秦队说的那些细节,还有那条青色的蛇,都太诡异了。我刚才看照片,发现那些尸体的眼睛里,好像有蛇的影子。”
他把相机递给大家,屏幕上,尸体空洞的瞳孔里,果然隐约映着一条小小的青蛇,正吐着信子,像是在盯着镜头。苏晓吓得立刻移开了目光,捂住了嘴,差点吐出来。
老周叹了口气:“当年青杨村的瘟疫,确实有些蹊跷。我记得当时救援人员进去的时候,发现村里的祠堂里,摆着一个巨大的柳编祭坛,祭坛上缠着无数柳枝,还有十几具村民的尸体,姿势和玉米地里的一模一样,都是被玉米杆穿透胸腔,面朝祭坛。当时政府对外宣称是瘟疫导致的集体死亡,可内部却有传言,说那些村民是被用来祭祀柳仙的祭品,想要平息柳仙的怒火,阻止瘟疫扩散,结果失败了。”
“祭祀?”秦莫皱紧了眉,“柳仙虽然属阴,但一般不会主动害人,除非有人得罪了祂,或者破坏了祂的地盘。青杨村的人为什么要祭祀柳仙?”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老周摇了摇头,“只听说当年青杨村的玉米地收成特别好,村民们都说要感谢柳仙,于是请了村里的出马仙主持祭祀。可祭祀之后没多久,瘟疫就爆发了,出马仙也死在了玉米地里,死状和那些尸体一样。”
秦莫沉默了。他想起爷爷说过,出马仙与仙家的契约是双向的,仙家护佑弟子和村落,弟子则要按时祭祀,若祭祀不当,或者有私心,就会激怒仙家,招来灾祸。青杨村的出马仙,大概率是在祭祀时出了差错,要么是祭品不够,要么是仪式有误,才让柳仙动了怒,不仅没有阻止瘟疫,反而让全村人都成了祂的伥鬼。
夜色渐深,篝火渐渐微弱。大家轮流守夜,秦莫值第一班。他靠在帐篷上,手里握着一把多功能军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黑暗。风从山坳外吹进来,带着玉米地的甜腥气和柳枝腐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拖着沉重的东西在徘徊。更诡异的是,他总能听到一阵细微的“嘶嘶”声,像是蛇在爬行,可手电筒照过去,却什么也没有。
他猛地站起身,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去,黑暗中只有树木的影子在风中摇曳,像张牙舞爪的鬼怪。手腕上的红绳微微发烫,越来越烫,像是在提醒他危险正在靠近。
“是柳仙在试探我们。”秦莫心里清楚,柳仙不会轻易放过闯入者,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凌晨三点,轮到小林守夜。秦莫刚躺下没多久,就被一阵急促的呼喊声惊醒。
“秦队!秦队!不好了!苏晓不见了!”
秦莫立刻从帐篷里冲出来,只见小林脸色惨白地站在篝火旁,手里拿着苏晓的外套,手腕上的红绳已经断成了两截,“我刚才打盹了,醒来就发现苏晓不在帐篷里,她的外套还在这里,红绳也断了,人不知道去哪了!”
所有人都被吵醒了,阿凯和老周赶紧拿起手电筒,朝着四周照射。山坳里空荡荡的,除了他们的帐篷,什么也没有。地上有一串清晰的脚印,朝着玉米地方向延伸,正是苏晓穿的运动鞋留下的,脚印旁边,还有一道细细的蛇爬痕迹。
“她肯定是被柳仙缠上了!”秦莫的心沉到了谷底,红绳断裂,意味着苏晓已经失去了庇护,“快,我们赶紧去玉米地,晚了就来不及了!”
其他人立刻跟了上去。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晃动,照亮了崎岖的土路。那道蛇爬痕迹一直跟着苏晓的脚印,像是在引导她走向玉米地。秦莫一边跑,一边从背包里拿出爷爷留下的朱砂,撒在自己和同伴的身上:“朱砂能驱阴,暂时能挡住伥鬼的攻击。”
距离玉米地越来越近,那股甜腥气再次变得浓烈,夹杂着苏晓身上的香水味。秦莫突然停下脚步,手电筒的光束定格在玉米地边缘——那里,多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佝偻着身子,保持着和其他尸体一样的弯腰姿势,胸腔部位插着一根玉米杆,身上穿着苏晓的冲锋衣。她的头发散乱地垂在脸前,脖颈上缠着一圈新鲜的柳枝,柳枝上还带着露水,手腕上的红绳断口处,沾着青黑色的黏液。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把生锈的镰刀,镰刀上还滴着暗红色的血珠,而她的指尖,正微微抽搐着,像是在模仿蛇吐信子的动作。
“苏晓!”小林失声痛哭,想要冲过去,却被秦莫死死拉住。
“别过去!”秦莫的声音沙哑,“她已经被柳仙缠魂了,现在不是苏晓,是伥鬼!你过去,只会被她拖下水!”
手电筒的光束照亮了苏晓的脸,她的双眼空洞地睁着,瞳孔里映着一条青蛇的影子,嘴角挂着和其他尸体一样的僵硬笑容,面部朝着青杨村的方向。而她手中的镰刀,刀刃上除了新鲜的血迹,还有一些干涸的黑色污渍,那是十年前瘟疫死者的血。
老周颤抖着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便携式血型检测盒,小心翼翼地蘸取了镰刀上的新鲜血迹,又从自己的急救包里拿出一根十年前瘟疫死者的血液样本管,那是他当年参与瘟疫救援时,不小心留存下来的。检测结果出来的那一刻,老周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血型……一致。”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苏晓镰刀上的新鲜血迹,和十年前瘟疫死者的血型完全一致。可这怎么可能?十年前的血早就该干涸了,而且苏晓她……她的血管里,怎么会流着死者的血?”
秦莫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了苏晓尸体旁边的玉米地里。那里,玉米杆的缝隙中,隐约能看到一双绿色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正是之前看到的那条青蛇——柳仙的真身。祂盘踞在一根粗壮的玉米杆上,身体缠绕着柳枝,蛇头微微晃动,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是柳仙在偷换生魂。”秦莫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死死锁住那对绿眸,“祂用十年前瘟疫死者的阴血,替换了苏晓的生血,再用柳枝缠魂、玉米杆钉心,让她的肉身成为新的‘仪仗’,魂魄则被祂吞噬,用来滋养自身。”
话音未落,玉米地里突然响起一阵密集的“沙沙”声,像是有无数条蛇在爬行。秦莫猛地抬手示意大家后退,手电筒的光束扫过之处,只见玉米杆之间,密密麻麻的青蛇正顺着茎秆攀爬,它们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嘴里吐着分叉的信子,朝着几人缓缓逼近。而那些原本静止的尸体,也开始缓缓转动头颅,空洞的眼睛齐刷刷地投向他们,脖颈上的柳枝剧烈摆动,青黑色的蛇鳞纹路在皮肤下疯狂蔓延,像是要冲破皮肉的束缚。
“祂要把我们都变成伥鬼!”阿凯的相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转身就想跑,却被一条突然窜出的青蛇缠住了脚踝。那蛇的力道极大,鳞片刮过皮肤,留下火辣辣的痛感,阿凯惨叫着摔倒在地,想要挣脱,却发现更多的青蛇涌了过来,顺着他的裤腿往上爬。
“用朱砂!”秦莫大喊一声,抓起背包里的朱砂粉,朝着阿凯身上的青蛇撒去。朱砂落在蛇身上,立刻冒出一阵白烟,青蛇发出尖锐的嘶鸣,松开阿凯,蜷缩着身体死去。秦莫趁机拉起阿凯,将剩下的朱砂分给他:“撒在身上,别让蛇靠近!”
老周和小林也学着秦莫的样子,把朱砂撒在自己周围,青蛇果然不敢靠近,只是在不远处盘踞着,吐着信子,像是在等待时机。可那些尸体却没有停下脚步,它们迈着僵硬的步伐,一步步走出玉米地,朝着几人逼近。尸体胸腔里的玉米杆碰撞着,发出“咚咚”的声响,像是催命的鼓点,甜腥气和柳枝腐败味混合在一起,浓烈得让人窒息。
秦莫注意到,为首的那具尸体,正是十年前青杨村的出马仙。他的脸上还残留着祭祀时的彩绘,嘴角的笑容越发狰狞,脖颈上的柳枝最粗,皮肤下的蛇鳞纹路也最清晰,甚至能看到细小的蛇眼在皮肤下转动。“是你激怒了柳仙?”秦莫对着那具尸体大喝一声,他知道,出马仙与柳仙有契约,即便成了伥鬼,或许还残留着一丝意识。
出马仙的尸体停顿了一下,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红光,紧接着,他突然张开嘴,发出一阵嘶哑的低语,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祭品……不够……柳仙……要更多……”
“什么祭品不够?”秦莫追问,“当年的祭祀,到底出了什么事?”
“瘟疫……是柳仙的惩罚……”出马仙的尸体继续低语,“村民……偷了柳仙的灵草……用来喂玉米……收成好了……却不祭祀……柳仙发怒……降下瘟疫……”
秦莫终于明白了。青杨村的村民为了让玉米增产,偷了柳仙守护的灵草,灵草蕴含着柳仙的灵气,确实能让作物旺盛,可他们丰收后,却没有按照约定向柳仙祭祀,反而私吞了所有收成。柳仙大怒,不仅降下瘟疫惩罚村民,还让出马仙用村民的尸体祭祀,可出马仙于心不忍,祭祀时故意减少了祭品,触怒了柳仙,最终自己也成了祭祀的一部分,被钉在玉米地里,永世不得超生。
“灵草在哪里?”秦莫问道,他知道,想要平息柳仙的怒火,必须找到灵草,还给祂。
出马仙的尸体指了指青杨村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紧接着,他突然朝着秦莫扑了过来,胸腔里的玉米杆直刺秦莫的心脏。秦莫早有防备,侧身躲开,手中的军刀狠狠砍在出马仙的脖颈上,刀刃砍进硬化的皮肤里,发出“咔嚓”的声响,却没能将头颅砍下。反而激怒了出马仙,他的动作变得更加迅猛,玉米杆一次次刺来,逼得秦莫连连后退。
与此同时,其他的尸体也发起了攻击。小林被一具女尸缠住了胳膊,女尸的手指深深掐进他的皮肉里,青黑色的纹路顺着手臂蔓延,小林感觉自己的力气正在快速流失,意识也开始模糊。老周则被两具尸体围在中间,他挥舞着登山杖,拼命抵抗,可尸体根本不怕疼,登山杖打在身上,毫无作用。
“秦队!灵草……可能在村里的祠堂!”老周大喊着,他想起当年救援时,祠堂里的祭坛上,确实摆放着一株翠绿的草,当时他以为是普通的杂草,现在想来,那应该就是柳仙的灵草。
秦莫眼角余光瞥见玉米地深处,柳仙的真身正缓缓爬行过来,它的身体越来越粗,蛇头上的柳编冠冕闪烁着绿光,显然是要亲自出手了。“你们撑住!我去祠堂找灵草!”秦莫大喊一声,猛地推开身前的出马仙,朝着青杨村的方向跑去。
柳仙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嘶鸣,玉米地里的青蛇瞬间沸腾起来,朝着秦莫追去。秦莫一边跑,一边撒朱砂,身后的青蛇被朱砂阻拦,发出阵阵惨叫,可还是有几条漏网之鱼,紧追不舍。
青杨村的村落已经破败不堪,房屋倒塌,墙壁上爬满了杂草和藤蔓,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腐朽味和瘟疫残留的腥气。秦莫按照老周的指引,很快找到了祠堂。祠堂的大门虚掩着,上面刻着精美的蛇形图案,推开门,一股强烈的灵气扑面而来,与外面的阴邪之气形成鲜明对比。
祠堂里,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柳编祭坛,祭坛上,果然放着一株翠绿的灵草,灵草的叶片上闪烁着淡淡的绿光,散发着清新的香气,正是柳仙的灵草。祭坛周围,还散落着十几具尸体,姿势和玉米地里的一模一样,都是被玉米杆穿透胸腔,缠着柳枝,显然是当年祭祀时的祭品。
秦莫快步走到祭坛前,小心翼翼地拿起灵草。就在他触碰到灵草的瞬间,祠堂外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柳仙的嘶鸣声响彻天地,显然是感应到了灵草被移动。秦莫不敢耽搁,转身就往祠堂外跑,刚出门,就看到柳仙的真身已经来到了祠堂门口,它的身体粗如水桶,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怒火,蛇信子吐得老长,朝着秦莫猛地扑了过来。
秦莫下意识地举起灵草,柳仙看到灵草,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眼中的怒火似乎减弱了几分,却依旧没有后退。“灵草我还给你!”秦莫大喊,“当年的事,是村民的错,与我们无关,放我们走!”
柳仙盯着灵草,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嘶鸣,像是在思考。就在这时,玉米地里传来一阵惨叫,秦莫回头看去,只见小林已经倒在地上,身体正在快速僵硬,脖颈上开始缠绕柳枝,显然是要变成新的伥鬼了。老周和阿凯也快要支撑不住,被尸体逼得节节败退,身上都挂了彩。
秦莫知道,柳仙不会轻易妥协。他想起爷爷说过,柳仙虽然易怒,但重情义,只要用诚心道歉,再加上相应的补偿,或许能打动祂。秦莫咬破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滴在灵草上,鲜血顺着灵草的叶片流下,散发出一阵淡淡的金光,这是出马仙弟子的精血,蕴含着阳气,对柳仙这种阴属性的仙家有一定的滋养作用。
“这是我的精血,作为补偿。”秦莫将灵草递到柳仙面前,“灵草还给你,精血给你滋养,只求你放过我的同伴,我们立刻离开,再也不踏入这里一步。”
柳仙盯着灵草上的精血,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伸出蛇头,轻轻叼住灵草,然后慢慢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它发出一阵嘶鸣,玉米地里的青蛇瞬间停止了攻击,纷纷退回玉米地。那些正在攻击老周和阿凯的尸体,也停下了动作,僵硬地站在原地,脖颈上的柳枝不再摆动,皮肤下的蛇鳞纹路也渐渐淡化。
秦莫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老周和阿凯:“快,带小林走!”
老周和阿凯赶紧扶起小林,小林还有一丝意识,虚弱地靠在老周身上。几人不敢耽搁,朝着山坳的方向跑去,身后,柳仙的嘶鸣再次响起,像是在警告他们不要再回来。
他们跑了很久,直到再也看不到青杨村和玉米地的影子,才停下脚步。小林的情况稍微稳定了一些,脖颈上的柳枝已经脱落,青黑色的纹路也渐渐消失,只是身体依旧虚弱。老周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发现没有大碍,只是被阴气侵体,需要好好休养。
几人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回想起刚才的经历,依旧心有余悸。远处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天亮了,可那片诡异的玉米地,那些站立的尸体,还有柳仙的绿眸,却永远印在了他们的脑海里。
秦莫看着手中残留的朱砂和断裂的红绳,心里清楚,他们能活下来,全靠爷爷留下的东西和灵草的作用。他抬头望向青杨村的方向,那里依旧弥漫着阴邪之气,像是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我们走吧。”秦莫站起身,“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几人点了点头,相互搀扶着,朝着山下走去。阳光渐渐升起,照亮了大地,却照不进那片荒村玉米地,那里,无数具站立的尸体依旧保持着收割的姿势,面朝村落,等待着下一个闯入者,或许,也等待着柳仙下一次的“收割”。
几人相互搀扶着走到山脚下,手机终于恢复了信号,拨通救援电话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瘫坐在地上,望着身后连绵的山峦,仿佛刚从地狱爬回来。小林在医院休养了半个月,脖颈上的勒痕渐渐淡化,只是偶尔会在深夜梦见青蛇缠身,惊醒时浑身冷汗。老周和阿凯再也不提户外探险,阿凯甚至格式化了所有相机里的照片,像是要彻底抹去那段记忆。
只有秦莫,总觉得身体里多了些什么。
出院后的第一个满月夜,秦莫洗漱时无意间抬头,瞥见镜子里的自己,在脖颈的后方,原本光滑的皮肤上,竟浮现出一道细细的青绿色纹路,像极了柳枝缠绕的形状,纹路深处,还隐约透着蛇鳞般的细碎光泽。他猛地揉了揉眼睛,再看时,纹路却又消失了,仿佛只是月光造成的错觉。
可从那天起,诡异的事情开始接二连三发生。他养的金鱼一夜之间全部翻肚,鱼缸里的水变得浑浊,水面上漂浮着几根干枯的柳枝;家里的窗帘总会在无风时自动飘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后面穿梭;深夜里,总能听到窗外传来细微的“嘶嘶”声,拉开窗帘,却只有空荡荡的街道。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发现自己对生肉产生了莫名的渴望,看到超市里的排骨,指尖会不受控制地颤抖,喉咙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有一次做饭时,他不小心切到了手指,鲜血滴在案板上,他竟下意识地伸出舌头去舔——那股铁锈味,让他感到一种诡异的满足。
他想起爷爷说过,被柳仙标记的人,会渐渐沾染仙家的习性,若不能及时化解,最终会沦为柳仙的傀儡,永世受其操控。他摸出脖子上挂着的爷爷留下的桃木牌,桃木牌原本温润的质感,此刻却变得冰凉刺骨,上面的符文也开始褪色。
这天夜里,秦莫被一阵强烈的心悸惊醒,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方向正是黑龙山青杨村的方向。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双脚缓缓地朝着门口移动。脖颈后方的青绿色纹路再次浮现,这次不再消失,反而像活过来一样,顺着脊椎缓缓蔓延,带来一阵酥麻又诡异的快感。
他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生锈的镰刀,正是苏晓手中握着的那一把,刀刃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与此同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弹出一张照片,照片里,青杨村的玉米地里,密密麻麻的尸体整齐地站立着,而最前排的位置,空出了一个缺口,仿佛在等待新的成员加入。
照片的下方,有一行用鲜血写的小字:“收割,还未结束。”
秦莫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露出了一抹与玉米地尸体如出一辙的僵硬笑容。他拿起镰刀,推开门,一步步朝着黑龙山的方向走去,月光下,他的影子在地面上扭曲变形,最终化作一条蜿蜒爬行的青蛇。
而他脖颈后方的纹路,此刻已经蔓延到了脸颊,在眼角处形成一个小小的蛇眼图案,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