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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八的青川镇,冻雨已经缠缠绵绵下了半宿。天快亮时雨丝才歇,可铅灰色的云还压得极低,像块吸饱了墨汁的旧棉絮,裹着后山的矮松和裸露的岩石,连风都透着股化不开的寒气。镇东头李家的迎亲队就在这阵寒气里动了身,枣红马的蹄子踩在结了薄冰的土路上,“嗒嗒”声敲得人心头发紧,混着唢呐手老周手里那支黄铜唢呐吹出的《百鸟朝凤》,勉强撑着点喜庆的调子。

老周吹了三十年唢呐,青川镇及周边十里八乡的红白事,十有八九都请他。可今天他总觉得不对劲,腮帮子鼓着气,调子却时不时飘一下,怀里的唢呐管好像比平时凉,吹出来的热气刚碰到管口,就被风卷成了白雾,散得飞快。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路边的草垛上,不知何时积了层薄薄的白霜,霜花的形状竟像极了送葬时撒的纸钱,一片一片,在昏暗的天光里泛着冷光。

“周师傅,今儿个咋没精神?”抬轿的后生王二柱凑过来,他是李家的远房亲戚,二十出头的年纪,脸上还带着没褪尽的稚气,“是不是昨儿个喝多了?”

老周吐掉嘴里的烟蒂,烟蒂落在冰面上,“滋”地一声就灭了。“别瞎说,”他揉了揉冻得发僵的手指,“这鬼天气,总觉得心里发慌。”

话音刚落,前面领路的李家管事李老三突然停了下来。他揣着的铜烟袋锅子“啪嗒”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在轿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迎亲队的人都跟着停了,顺着李老三的目光往前看,后山那条唯一能通人的“一线天”路口,飘来的不是晨雾,是一缕缕白得刺眼的纸钱灰,正随着风往这边飘,混着丧鼓沉闷的“咚咚”声,像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是……是送葬的?”王二柱的声音发颤,他往后缩了缩,下意识地护住了身后的红轿。那顶八抬大轿红得扎眼,轿身上绣的凤凰牡丹在昏暗天光里泛着绒光,轿帘是双层的红绸,里面还衬着一层薄纱,隐隐能看见轿内端坐的新娘——安澜。

安澜是昨天从邻镇嫁过来的,按青川镇的规矩,新娘要在天亮前到男方家拜堂。她坐在轿里,双手攥着膝上的红绸帕,指尖冰凉。轿外的喜乐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近的哀乐,还有纸钱被风吹得“哗啦”响的声音,让她心里莫名发紧。她嫁过来前,曾听母亲说过青川镇的后山不太平,尤其是“一线天”那条路,早年曾有一对红白队伍相撞,后来两队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当时她只当是老人编的故事,可此刻,轿外的争吵声越来越响,让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谁家的丧队?眼瞎了不成?没看见这是迎亲的队伍?”李老三的声音又急又冲,他捡起烟袋锅子,指着对面的送葬队骂道。送葬队里走出个穿白孝服的老头,是张家的族老张四爷,他的头发全白了,脸皱得像块枯树皮,手里拄着根裹着白麻布的拐杖,拐杖头在冰面上戳了戳,发出“笃笃”的声:“李家小子,说话积点德。我家二丫头昨天后半夜没的,这是送她上山入葬,哪条规矩说丧队要给迎亲的让路?”

“你家丫头死了是晦气,别挡着我们李家的喜事!”李老三急了,伸手就要去推张四爷。迎亲队的几个后生也跟着往前涌,送葬队的抬棺人立马放下棺木,挡在张四爷面前。两边的人很快吵成一团,唾沫星子混着地上的冰碴子乱飞,喜乐和哀乐撞在一起,调子拧成了一团乱麻,听得人后颈发毛。

安澜在轿里听得心慌,她悄悄掀起轿帘的一角往外看。对面的送葬队黑漆漆的一片,最显眼的是那口柏木棺材,黑得发亮,棺身上没刷任何漆,只有棺盖边缘缠着一圈白麻布,被风吹得飘起来。六个抬棺人都穿着白孝服,头低着,看不清脸,只有肩膀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

“别吵了!再吵天就亮透了!”老周突然喊了一嗓子,他挤到两队中间,双手张开拦住两边的人,“这‘一线天’就这么宽,轿子往边上挪挪,棺木也靠里收收,挤挤总能过去!”

没人有更好的办法。李老三喘着粗气,挥了挥手让迎亲队的人退开。四个轿夫咬着牙,踩着冰碴子往路边的土坡挪,轿子晃得厉害,安澜在里面撞得胳膊生疼,她下意识地抓住轿壁上的红绸,却摸到一手冰凉,轿壁不知何时竟结了层薄霜。

对面的抬棺人也开始动,他们弯腰扛起棺木,一步步往这边挪。黑棺的一角擦过轿身时,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像是木头在啃骨头,又像是有人在暗处磨牙。安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刚想放下轿帘,就看见最右边的那个抬棺人突然脚下一滑,身体往旁边倒去,抬棺的杠子“咔嚓”一声歪了,黑棺“咚”地撞在红轿的侧面,棺盖“咔哒”一声错开了半寸。

那一瞬间,安澜正好看着棺盖错开的地方。她看见棺盖下露出的半张脸:青灰色的皮肤紧绷着,像是在冰水里泡过,嘴唇乌紫,没有一点血色,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最吓人的是那双眼睛,明明该是紧闭的,却不知何时睁开了一条缝,黑漆漆的眼珠一动不动,正死死盯着她。

“啊——!”

突然间,一声凄厉的尖叫响彻山间,仿佛要刺破这片死寂的氛围。迎亲队的人们惊愕地回过头,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那顶鲜艳的红轿上。

只见红轿的帘子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扯下,“砰”的一声重重地摔落在地。紧接着,轿内传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布料摩擦的窸窣声,然后一切都归于平静,再没有丝毫动静。

李老三心头一紧,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一把掀开轿帘。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安澜软绵绵地歪倒在轿子里,原本应该红润的脸色此刻却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她的呼吸也异常微弱,仿佛随时都可能断掉。而她手中原本紧握着的那块红绸帕,此刻也静静地躺在地上,被从棺盖缝隙里飘出的一缕白灰沾染,染上了一个醒目的黑点。

张四爷的脸色在瞬间变得阴沉至极,他快步走到轿子前,眼神犀利地盯着那口棺材。他伸手按住棺盖,毫不费力地用力一推,只听“咔”的一声,棺盖严丝合缝地合拢了起来。棺盖边缘的白麻布在他的按压下,被揉成了一团皱巴巴的样子。

张四爷猛地转过身,对着迎亲队的人们怒目而视,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充满了厌恶和不耐烦:“真是晦气!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你们的新娘抬走,别在这儿耽误了吉时!”

没人再敢争吵。轿夫们手忙脚乱地抬起轿子往镇上跑,轿子晃得更厉害了,安澜的头靠在轿壁上,意识模糊间,她好像看见一只冰冷的手从棺盖的缝隙里伸出来,捡起地上的红绸帕,悄悄攥了进去。老周捡起地上的唢呐,吹出来的调子走了音,像哭又像笑,黄铜唢呐管上,不知何时沾了几滴暗红色的东西,像是血,又像是冻住的露水。

送葬队的人也加快了脚步,黑棺在冰路上留下两道浅浅的印子,混着散落的纸钱,很快被后来的寒风卷得没了踪影。只有“一线天”的路口,还残留着一股说不出的腥甜,像血冻住又化开的味道,在冰冷的空气里飘着,久久不散。

青川镇不大,红白队伍相撞的事当天就传遍了。李家把安澜抬回家后,立马请了镇上的老中医来瞧。老中医把着安澜的脉,眉头皱了半天,说她脉相平稳,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惊吓,一时醒不过来。李家人只能把安澜安置在新房里,新郎李建军守在床边,急得满嘴燎泡。他和安澜是经媒人介绍的,只见过两面,可看着安澜苍白的脸,他心里还是一阵发紧,尤其是听说安澜看见棺里的张二姑娘睁眼时,他总觉得后背发凉。

张二姑娘名叫张秀莲,是青川镇出了名的美人,性格也好,只是命不好。她去年定了亲,可没过多久,未婚夫就在外地打工时出了意外,没了。从那以后,张秀莲就变得沉默寡言,天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前几天不知怎么就突然没了,听说是夜里在自家院子里冻僵的,发现时已经没了气。

“建军,你说……这事儿是不是真的撞煞了?”李母端着一碗姜汤进来,声音压得很低,“我刚才去门口倒垃圾,听见邻居说,老周昨晚吹唢呐时,唢呐管里流出了白麻布……”

李建军心里一沉,他摆了摆手:“妈,别瞎听人胡说,哪有那么多邪门事。”话虽这么说,可他看向安澜的目光还是多了几分担忧。安澜躺在床上,睫毛一动不动,脸色白得像纸,嘴角却时不时抽搐一下,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三天后的夜里,青川镇飘起了小雪。老周坐在自家炕头,就着一碟花生米喝了二两白酒。他家在镇西头,是个独门独院的小土房,老伴早逝,儿子在外地打工,一年也回不来一次,家里就他一个人。此刻窗外的雪粒子打在玻璃上,“沙沙”的声音像有人在外面走路,听得人心里发毛。

老周放下酒杯,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三天来,他总回放着那天撞煞的场景,尤其是棺盖下那张青灰的脸,还有安澜尖叫时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他脑子里。他总觉得身上冷,哪怕炕烧得再热,也暖不透骨子里的寒气。昨天他去给邻村的人吹唢呐,刚把唢呐凑到嘴边,就看见唢呐管里飘出一缕白麻布,吓得他当场就把唢呐扔了,连工钱都没要就跑回了家。

“呸!瞎想什么呢!”老周灌下最后一口酒,酒液顺着喉咙往下滑,却没带来一点暖意。他起身想去关窗,刚走到窗边,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是送葬时用的白麻布味,带着点潮湿的霉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他心里一紧,猛地回头,屋里空荡荡的,只有桌上的油灯在晃,映得墙上的影子忽大忽小。“谁?谁在这儿?”老周的声音发颤,他摸起墙角的扫帚,一步步往里屋走。里屋的门是关着的,他伸手去推,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只有一张旧木床和一个衣柜,房梁上挂着的那串干辣椒在晃,像是被人碰过。

就在这时,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像是有人用湿麻布蹭了他一下。老周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挥起扫帚,却什么都没打到。他踉跄着后退,脚底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在地上。抬头时,他看见房梁上垂下来一截白麻布,正慢悠悠地往下落,末端打了个结,悬在他头顶,像一个等待猎物的绳套。

“不……不要……”老周想爬起来,可身体像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看见那截白麻布越来越长,顺着他的脖子绕了两圈,接着便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将他往房梁上拽。他的喉咙被勒得发紧,呼吸越来越困难,眼睛瞪得滚圆,看见门框上不知何时贴了一张红纸,上面用墨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嫁”字,墨汁还没干,顺着门框往下流,像血。

他想喊救命,可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见衣柜的门慢慢打开,里面挂着一件大红的嫁衣,嫁衣的领口处绣着一朵牡丹,牡丹的颜色红得刺眼,像是用血染的。接着,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又细又冷,像是从衣柜里传出来的:“红的……该嫁了……”

第二天一早,邻居王大娘发现老周时,他已经吊在房梁上没了气。脖子上的白麻布勒得很深,深深陷进肉里,脸上还残留着惊恐的表情,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警察来查了半天,没找到外人闯入的痕迹,屋里的门窗都好好的,只有桌上的酒杯倒在地上,酒液洒了一地,冻成了冰。最后只能按意外死亡结案。

可镇上的人都不相信是意外。王大娘说,昨天夜里她听见老周家有唢呐声,吹的不是喜乐,是哀乐,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还有人说,老周死的前一天,曾去镇上的纸扎铺买过一套嫁衣纸扎,说是给“朋友”买的,当时纸扎铺的老板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来,那哪是给朋友买的,是给老周自己买的。

老周的死讯传到张家时,抬棺人张铁蛋正在自家院里劈柴。他是张秀莲的堂哥,二十八岁,身强力壮,是青川镇有名的大力士。那天抬棺时,就是他最先脚下打滑,才让棺盖撞开了缝。这三天来,他总觉得后背发凉,晚上睡觉总梦见张秀莲穿着寿衣站在床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却不说话。每次他想开口问,张秀莲就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一股冰冷的寒气。

“呸!别想了!”张铁蛋吐掉嘴里的唾沫,举起斧头往下劈。斧头刚碰到木头,“咔嚓”一声,木头裂开一道缝。可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扯布料,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胭脂味,那是张秀莲生前最喜欢的胭脂味,甜得发腻。

他回头一看,院里空荡荡的,只有晾衣绳上挂着的几件旧衣服在飘,雪粒子落在衣服上,很快就化了。“谁啊?装神弄鬼的!”张铁蛋骂了一句,心里却有点发慌。他知道张秀莲生前喜欢他,可他对张秀莲只有兄妹之情,更何况张秀莲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在这儿?

他转身继续劈柴,可没劈几下,就觉得怀里好像多了个东西,软乎乎的,还带着股温热的触感。他低头一看,吓得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怀里抱着的,是一方鲜红的盖头,上面还沾着几滴暗红色的血,血渍已经半干,结成了痂,像是刚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

这盖头他认得,是安澜那天戴的!他在“一线天”时见过一眼,红得发亮,边缘还绣着一圈珍珠。可安澜的盖头怎么会出现在他怀里?而且还沾着血?

“啊!这是什么!”张铁蛋想把盖头扔出去,可盖头像长在了他身上,怎么扯都扯不掉。盖头的布料缠在他的胳膊上,越缠越紧,像是有生命一样。他慌了,转身往屋里跑,可刚跑两步,脚下突然一滑,重重摔在地上。盖头捂住了他的脸,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胭脂味混在一起,钻进他的鼻子,让他一阵恶心。

他听见耳边有人轻轻说话,声音又细又冷,像是贴在他耳边:“红的……要带……”

那声音很熟悉,是张秀莲的声音!张铁蛋的身体开始发抖,他想挣扎,可四肢像被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他感觉盖头越来越紧,捂住了他的鼻子和嘴巴,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看见院门外站着一个人影,穿着白孝服,头低着,手里拿着一根裹着白麻布的拐杖——是张四爷!可张四爷像是没看见他一样,转身慢慢走了,拐杖头在地上戳出的“笃笃”声,像是在为他送终。

张铁蛋的媳妇中午从娘家回来时,看见他倒在院里,脸色青紫,怀里紧紧抱着那方沾血的红盖头,已经没了呼吸。医生来检查,说他是窒息而死,可没人知道,那方红盖头是从哪来的,李家的人说,安澜的盖头还好好地放在新房的箱子里,锁得严严实实,没人动过。

短短五天,迎亲队和送葬队各死了一个人,死状都和“红白”沾边。青川镇的人彻底慌了,家家户户都在门口挂起桃木枝,窗户上贴满了黄符,晚上天一黑就关门闭户,连灯都不敢开。镇口的老槐树下,每天都聚集着一群人,议论着这两件事,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张秀莲是枉死的,怨气太重,要拉着撞煞的人一起走;有人说安澜是灾星,克死了老周和张铁蛋;还有人说,当年“一线天”相撞的红白队伍,就是李家和张家的祖辈,现在是报应来了。

李家更是乱成一团。安澜还在昏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体却越来越凉,像是冰做的。李建军请了好几个医生来,都查不出原因,最后只能去邻镇请了个老道士。老道士是李建军托了三个熟人才请到的,据说在邻镇的清虚观住了四十多年,专管驱邪避煞的事。来的那天,老道士穿了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手里拎着个旧布包,包上绣着半幅褪色的太极图。他刚踏进李家院门,就皱着眉头停了脚,从布包里掏出个罗盘,罗盘上的指针转得飞快,“嗡嗡”地贴着盘沿打圈,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到了。

“这院子里的煞气,比我想象的还重。”老道士的声音沙哑,他抬头看了眼李家的新房,那扇红漆木门在阴沉的天光下泛着冷光,门楣上挂着的红绸花不知何时褪了色,边缘卷着毛边,像被虫蛀过。“煞气的源头,就在那间房里。”

李建军心里一紧,连忙引着老道士往新房走。刚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扯布料。李建军推开门,只见安澜还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白得像纸,盖在她身上的红被子却在轻轻晃动,像是有风吹过,可窗户是关得严严实实的,连条缝都没有。

老道士走到床边,蹲下身仔细打量安澜。他伸出手指,在安澜的额头轻轻碰了一下,刚碰到就猛地缩回手,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的三魂丢了两魂,只剩一魂守着肉身,再这么耗下去,不出三天,肉身就要被煞气侵透,到时候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道长,您救救她!”李建军“扑通”一声跪下来,声音带着哭腔,“不管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老道士扶起李建军,从布包里掏出一张黄符,用朱砂在符上画了几道复杂的纹路,又拿出一根艾草,点燃后绕着安澜的床走了三圈。艾草的烟雾飘到安澜身边时,突然往她的胸口聚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接着,安澜的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像是在忍受什么痛苦。

“她体内有两股煞气在缠斗,”老道士盯着安澜的胸口,声音压得很低,“一股是红煞,来自她的新娘身份;另一股是黑煞,来自那口黑棺。红白相撞,煞气互噬,她的魂魄被夹在中间,怎么能醒过来?”

说着,老道士从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铜铃,摇了摇,“叮铃”的铃声清脆,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他走到房门口,对着门外的院子摇了三下铜铃,铃声落时,院子里突然刮起一阵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灰尘,直往新房门口扑来。老道士从布包里掏出一把糯米,往旋风里一撒,糯米落地时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在灼烧什么东西,旋风瞬间就散了。

“这只是暂时压制住了外煞,要想救她,得先找到那口黑棺。”老道士转过身,看着李建军,“那口棺里的人,是不是死得不甘心?”

李建军愣了一下,想起镇上人说的张秀莲的事,连忙点头:“是张家的二姑娘,叫张秀莲,去年定了亲,未婚夫没了,前几天突然就冻僵在自家院子里,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老道士叹了口气,从布包里掏出一张纸,在纸上画了张简易的地图:“后山有个乱葬岗,早年是张家的祖坟地,张秀莲的棺木,恐怕没埋在正经的坟里,而是被煞气引到了乱葬岗的最深处。你现在就带人去,把那口棺木挖出来,记住,挖的时候不能说话,不能回头,更不能让棺木见光,得用黑布裹严实了。”

李建军不敢耽误,立马叫上家里的两个帮工,拿着铁锹和黑布往后山赶。老道士则留在新房里,继续给安澜驱煞。他把黄符贴在安澜的额头、胸口和手腕上,又用艾草在她的手心画了个符,嘴里念念有词。安澜的脸色慢慢有了点血色,身体也不像之前那么凉了,只是依旧没醒,呼吸还是很微弱。

后山的乱葬岗在“一线天”的尽头,荒了几十年,到处都是半露的白骨和破旧的棺木,风吹过的时候,传来“呜呜”的声音,像女人的哭声。李建军和帮工拿着手电筒,照着地上的土,找了半个多小时,才在一棵歪脖子老槐树下发现了异样,那片土是新翻的,上面还留着抬棺的痕迹,土堆上散落着几张纸钱,被风吹得贴在地上,像是在指引方向。

“就是这儿了。”李建军咽了口唾沫,拿起铁锹开始挖。刚挖了没几下,铁锹就碰到了硬东西,发出“咚”的一声响。帮工连忙过来帮忙,两人越挖越深,一股浓烈的腥甜味从土里冒出来,像是血和腐烂的木头混在一起的味道。

挖了大概有一人深,黑棺的顶部终于露了出来。棺木还是黑得发亮,棺盖边缘的白麻布已经烂了,挂在上面,像一条条断了的舌头。李建军想起老道士的话,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连忙把黑布铺在棺木上,和帮工一起把棺木抬了出来。

就在棺木离开土坑的瞬间,李建军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轻轻的,像是女人穿着绣花鞋在走路。他心里一紧,想起老道士说的不能回头,死死咬着牙,加快脚步往山下走。可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还夹杂着一阵淡淡的胭脂味,和张铁蛋说的一模一样。

帮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刚回头就“啊”的一声尖叫,手里的棺木“咚”地掉在地上。李建军连忙扶住棺木,想问怎么了,可帮工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手指着李建军的身后,脸色惨白。

李建军心里发毛,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身后站着个穿白孝服的女人,头发散在肩上,脸被头发遮住了一半,露出的半张脸青灰色的,嘴唇乌紫,正是张秀莲!她的手里拿着一方红绸帕,正是安澜掉在“一线天”的那方,帕子上的黑点还在,像是没干的白灰。

“把我的棺木……放回去……”张秀莲的声音又细又冷,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她一步步往前挪,脚不沾地,飘在半空中,“红的要嫁,黑的要带,你们谁都跑不掉……”

李建军吓得魂飞魄散,拉起帮工就往山下跑,连棺木都忘了带。跑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哒”一声响,像是棺盖被打开的声音,接着是一阵女人的笑声,又尖又细,追着他们往山下飘。

两人跌跌撞撞地跑回李家,刚进门就瘫在地上,喘着粗气。老道士看见他们空着手回来,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棺木呢?你们是不是回头了?”

李建军哆哆嗦嗦地把在乱葬岗的事说了一遍,老道士听完,重重地拍了下大腿:“坏了!煞气已经散了,张秀莲的魂魄出来了,这下麻烦大了!”

话音刚落,新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声,像是玻璃碎了的声音。老道士连忙往新房跑,推开门一看,安澜不见了!床上的红被子掉在地上,贴在墙上的黄符都碎成了片,窗户被打开了,风从外面吹进来,卷起地上的符纸,像一群飞散的蝴蝶。

“她被张秀莲带走了!”老道士的声音发颤,他跑到窗边,往外面看,只见远处的后山方向,有两个影子飘在空中,一个穿红,一个穿白,正往乱葬岗的方向去。“快追!再晚就来不及了!”

李建军和帮工连忙爬起来,跟着老道士往后山跑。一路上,他们看见镇上的好几户人家都亮着灯,可没人敢出来,只有窗户里传来隐约的哭声和祷告声。快到乱葬岗时,他们看见那两个影子停在了歪脖子老槐树下,张秀莲正扶着安澜,往黑棺里推。

“住手!”老道士大喊一声,从布包里掏出铜铃,使劲摇了起来。“叮铃叮铃”的铃声在夜里格外响亮,张秀莲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被铃声震到了。安澜也清醒了一点,她睁开眼睛,看见李建军,眼里流出两行泪,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张秀莲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老道士:“多管闲事!红的要嫁,黑的要带,这是命!”她说着,伸手往老道士的方向一挥,一股黑气从她手里冒出来,直往老道士的胸口扑去。

老道士早有准备,从布包里掏出一把桃木剑,对着黑气劈了过去。“咔嚓”一声,黑气被劈成了两半,散在空气里。老道士趁机往前跑,举起桃木剑就往张秀莲的身上刺去。张秀莲尖叫一声,身体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的红绸帕掉在地上,帕子上的黑点突然变成了血红色,像是在流血。

“我不甘心!”张秀莲的声音变得又尖又厉,她的头发竖了起来,脸变得更加狰狞,“我等了他一年,他没回来,我死了,还被你们撞了煞,我凭什么不能拉着你们一起走!”

李建军趁机跑到安澜身边,把她扶了起来。安澜的身体还是很凉,可已经能说话了,她抓着李建军的手,声音微弱:“她……她要我替她嫁……嫁给他的未婚夫……”

老道士叹了口气,从布包里掏出一张黄符,在符上滴了一滴自己的血,然后把符往张秀莲的方向扔去:“你本是枉死,怨气深重,可你拉着无辜的人垫背,已经成了恶鬼,再执迷不悟,就永世不得超生了!”

黄符贴在张秀莲的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张秀莲的身体开始冒烟,她尖叫着,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像是有人骑着马往这边来。张秀莲的眼睛突然亮了,她看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声音变得温柔:“是他……他来接我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一个穿着新郎服的男人骑着马出现在月光下,他的脸很模糊,看不清模样,可张秀莲却笑了,笑得很开心:“我就知道,他会来接我的……”

男人下了马,走到张秀莲身边,伸出手。张秀莲的身体慢慢飘过去,握住男人的手,两人一起往远处走,身影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在月光里。那股腥甜味也跟着散了,乱葬岗的风变得温柔起来,不再像之前那么刺骨。

老道士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用衣袖轻轻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缓声道:“她的执念已然消散,那股煞气自然也随之而去了。”

李建军紧紧地搀扶着安澜,能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正逐渐恢复温暖。安澜的目光凝视着张秀莲消失的方向,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从她的眼眸中倾泻而出。她喃喃自语道:“她不过是想嫁给他罢了……”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房间里,给人一种温暖而宁静的感觉。李建军和安澜早早地起身,一同前往张家。他们要将张秀莲的事情告知张四爷。

张四爷听闻此事后,不禁老泪纵横。他颤抖着声音告诉李建军和安澜,张秀莲的未婚夫当年是为了救一个不慎落水的孩子,才不幸溺水身亡。张秀莲对他情深似海,始终无法释怀,每日都在院子里苦苦等待他归来。然而,那个寒冷的夜晚,她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严寒的侵袭,被活活冻死在了院子里。

张家决定重新为张秀莲举办一场葬礼,让她能够安息。在葬礼上,张秀莲被安葬在了她未婚夫的身旁,两人终于得以长相厮守。

与此同时,李建军也为安澜筹备了一场简单而温馨的婚礼。这一次,没有喧闹的迎亲队伍,没有繁琐的仪式,只有两家人围坐在一起,共享一顿丰盛的饭菜。虽然婚礼简单,但其中蕴含的情感却是无比真挚和深厚的。 青川镇的煞气慢慢散了,家家户户门口的桃木枝和黄符都撤了,晚上也敢开门了。只是没人再提“一线天”的红白撞煞的事,也没人再走那条路——据说后来有人想走,刚走到路口,就听见一阵喜乐和哀乐混在一起的声音,还有女人的笑声,吓得再也没人敢靠近。

安澜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只是偶尔会做个梦,梦见张秀莲穿着嫁衣,挽着她的未婚夫,对着她笑,说:“我终于嫁给他了,你们要好好的。”每次醒来,安澜都会对着后山的方向拜一拜,希望张秀莲能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幸福。

而那口黑棺,后来被老道士烧了,烧的时候,飘出一股淡淡的胭脂味,像张秀莲生前最喜欢的那种,飘了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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