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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城区的青石板路被秋雨泡软时,阿禾的“拾光玩具店”门口开始出现沾着泥的布偶。

不是那种流水线生产的塑料玩偶,是她三年前从城郊作坊收来的手工布偶,米白色灯芯绒裹着蓬松的晴纶棉,圆鼻子用浅棕棉线绣成歪歪的月牙,左耳朵边缘缺了半寸,针脚歪扭得像被风吹乱的线。这批货本是压箱底的库存,当年作坊工人缝合时扎破了手指,血渗进灯芯绒纤维里,洗了三遍都没褪干净,最后只能论斤低价处理。阿禾留了十二只摆货架,其余的三十多只早被捡便宜的老街坊抢空,她原以为这档子事早被雨泡烂在时光里,直到九月初三那天关店,点货时发现货架最上层的布偶,少了一只缺耳朵的熊。

起初她以为是记错数。毕竟四十岁的人了,记性像被虫蛀的账本,前一秒数的数后一秒就能忘。可接连七天,每天傍晚锁门前数,都是十一只,转天清晨推开店门,那只缺耳朵的熊准会躺在青石板上,爪子缝里沾着新鲜的湿泥,泥粒裹着草屑,甚至能闻到一股潮湿的土腥气,混着巷口寿衣店飘来的香灰味,说不出的腻人。

阿禾蹲在门口擦布偶,指尖戳进灯芯绒的绒毛里,突然顿住——泥是热的。不是秋阳晒过的温吞,是带着活物体温的烫,像刚从谁的怀里揣过。她猛地把布偶扔在地上,米白色的一团滚到寿衣店门槛边,被穿黑衫的王婆用竹杖勾了回来。王婆的脸皱得像晒干的陈皮,指腹蹭过布偶缺角的耳朵,指甲缝里还留着给纸人描眉的朱砂:“阿禾,这布偶沾了阴土,扔不得。”

“什么阴土?”阿禾的声音发紧。她开店十五年,见过偷玩具的熊孩子,见过讨价还价的老太太,却没见过这么邪性的事,布偶丢了最后却又都回来了,还带着热乎的泥。

王婆把布偶往她怀里塞,竹杖尖指向巷尾:“后山乱葬岗的土,带着坟气。你看这泥里的草,是鬼针草,只有坟头才长。”阿禾低头看布偶爪子,果然有几截细细的草茎,顶端带着倒刺,像极了微小的钩子。风卷着梧桐叶扫过脚边,她突然瞥见巷尾的老槐树下,站着个穿黑衣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辫梢系着黑布条,背对着她,身形细得像根麻杆。

“那是谁家的孩子?”阿禾指着巷尾,话音刚落,小女孩突然不见了。槐树下只剩被风吹得打转的落叶,泥地上留着两串浅浅的脚印,脚尖直直对着后山的方向。

后山是老城区的禁地。

早年间是乱坟岗,埋着没名没姓的流浪汉、夭折的婴孩,还有十年前跳楼的戏子。三年前深秋,又添了一座新坟,玩具设计师乔悦,难产死的。阿禾对乔悦有印象,毕竟是少数会来她这旧货店淘布偶的“文化人”。乔悦总穿月白旗袍,领口别着珍珠扣,手指细得像绣线,说话时总盯着货架上的手工布偶,眉头微蹙:“阿禾老板,你这布偶的针脚,太糙了,扎得急。”

那天阿禾正对着一堆沾血的布偶发脾气。作坊老板哭丧着脸来退钱,说这批货卖不出去,工人的血渗进布里,买家嫌晦气。乔悦拿起那只缺耳朵的熊,指尖顺着歪扭的针脚摸,突然停在胸口:“这里的血,没洗干净。”她的指甲盖泛着淡粉,蹭过灯芯绒时,阿禾看见那处的绒毛微微发红,像没干的血痂。

“多少钱?”乔悦抬头,眼里映着货架上的暖黄灯光。阿禾报了个极低的价,心想赶紧脱手。可乔悦却从帆布包里摸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条,上面写着地址——后山脚下的小平房,字迹娟秀,末尾画着一只小小的布偶熊。“要是卖不掉,就送到这里来,”乔悦把纸条塞进她手里,指尖碰了碰她的掌心,凉得像冰,“我帮你改改,针脚细些,孩子会喜欢。”

后来阿禾没送。没过半个月,这批沾血的布偶被来扫货的老太太抢光了,有的说给孙辈当枕头,有的说缝成坐垫,她拿着赚来的零钱,把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直到现在,指尖捏着这只沾泥的布偶,胸口的针脚处还能摸到硬邦邦的一块,像凝固的血。

第八天傍晚,阿禾在货架顶层装了监控。镜头对着那排手工布偶,角度调得正好,连布偶耳朵上的针脚都能拍清。关店时她特意数了三遍:十二只,一只不少。锁门时巷尾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像猫爪踩在青石板上。她猛地回头,只看见黑衣小女孩的衣角闪进槐树干后,辫梢的黑布条飘了一下,像片被风吹落的纸钱。

回到住处,阿禾坐在电脑前盯监控,泡了三杯浓茶,眼皮沉得像挂了铅。凌晨一点零三分,屏幕突然闪了一下,原本漆黑的店门被推开一条缝,冷风裹着落叶灌进来,穿黑衣的小女孩走了进来。她的脚步轻得没有声音,赤着脚,脚踝细得像芦柴,脚趾缝里沾着湿泥,泥粒落在地板上,留下一串 tiny 的印子。

小女孩径直走到货架前,踮起脚,手指够向那只缺耳朵的熊。她的指甲盖泛着青,指尖刚碰到布偶的耳朵,监控画面突然滋啦作响,满屏的雪花里,飘来一句细细的声音,像蚊子叫:“妈妈,今天带这个去看你。”

阿禾的心跳突然加速,仿佛要冲破嗓子眼一般。她瞪大双眼,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斜,凑近屏幕,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屏幕上的雪花越来越密集,几乎完全遮盖了画面。然而,就在阿禾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她突然瞥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小女孩抱着布偶转身,缓缓走向店门口。

当小女孩走到店门口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回过头来,直直地朝着监控镜头的方向看了一眼。

就在这一刹那,屏幕突然黑了下来,阿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她的呼吸也在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几秒钟后,屏幕重新亮起,但画面已经完全不同了。原本摆放着十二只布偶的货架上,此刻只剩下了十一只,那只失踪的布偶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店门紧闭着,地板上的泥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这里一样。

阿禾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完全无法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恐惧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她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没有丝毫犹豫,阿禾抓起外套,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门去,直奔店里。

夜雨刚刚停歇,巷子里的青石板被雨水浸泡得异常湿滑。阿禾心急如焚,根本顾不上脚下的路,她踩着自己的影子,一路狂奔。

路过寿衣店时,阿禾瞥见王婆正站在门口烧纸。火光照亮了王婆的脸,她脸上的皱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森,仿佛每一道皱纹里都隐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恐惧。

王婆抬起头,与阿禾的目光交汇,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带着一丝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阿禾,别追了,那不是活人。”

阿禾的身体猛地一颤,她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发颤:“什么?”

王婆把烧剩的纸灰扫进竹篮,竹杖指了指后山:“三年前乔悦死的那天,也下着这样的雨。她女儿生下来就左耳畸形,被扔在医院走廊,第二天就没了气。”阿禾的脑子“嗡”的一声,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她想起乔悦旗袍领口的珍珠扣,想起她指尖的凉意,想起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后山脚下的小平房,不就是乔悦的住处?

“乔悦埋在后山哪?”阿禾满脸惊恐,声音颤抖地抓住王婆的胳膊,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王婆无奈地叹了口气,手中的竹杖在地面上轻轻戳了戳,缓缓说道:“在乱葬岗的最里面,老槐树下,没有墓碑。她死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一只布偶,就是你货架上那种,不过那只布偶缺了一只耳朵。”

阿禾听完,身体猛地一颤,脸色变得惨白。她一言不发,转身像离弦的箭一样,朝着后山狂奔而去。

夜晚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将山路浸泡得泥泞不堪。野草长得异常茂盛,没过了阿禾的膝盖,上面沾满了冰冷的露水,仿佛能渗进人的骨髓。

阿禾紧紧攥着手机,手电筒的光芒在草叶间摇晃,照亮了前方的路。然而,这微弱的光线并不能驱散四周的黑暗和恐惧。

坟包一个挨着一个,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有些坟包已经塌陷了半边,里面的棺木暴露在外,腐朽的木板和白骨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森。还有一些坟包甚至连棺木都没有,只是用草席简单地包裹着,风一吹,草席的破洞里便露出一截截惨白的枯骨,让人毛骨悚然。

阿禾的心跳越来越快,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仿佛是一个小女孩在轻声呼唤:“妈妈,我带布偶来了。”

阿禾屏住呼吸,顺着声音绕到一棵老槐树下。树身歪扭,树皮上刻着歪歪扭扭的“悦”字,树下是一座无碑坟,坟上的土是新的,还没长草,土堆边缘留着小小的手印,像是谁用手刨过。黑衣小女孩蹲在坟前,怀里抱着那只缺耳朵的熊,后背对着她,羊角辫上的黑布条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

“妈妈,今天的布偶有心跳哦。”小女孩的声音带着笑,手指轻轻戳着布偶的胸口。

阿禾的呼吸猛地顿住,手电筒“啪嗒”掉在地上,光束正好照在布偶胸口,那里的灯芯绒微微起伏着,一下,又一下,像真的有心脏在里面跳。她甚至能听见“咚咚”的声音,轻得像鼓点,混着风吹树叶的“哗哗”声,钻进耳朵里,痒得发疼。

小女孩猛地回头。

阿禾这才看清她的脸:脸色白得像宣纸,没有一丝血色,眼睛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没有瞳孔,也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漆黑。她的嘴角咧着,笑得很开,露出两排细细的牙齿,牙龈泛着青。最让阿禾头皮发麻的是她的左耳,耳廓缺了半块,边缘不整齐,像被谁用剪刀剪过,缺角的位置,和那只布偶的左耳朵一模一样。

“阿姨,你也来看妈妈吗?”小女孩站起来,怀里还抱着布偶,布偶胸口的起伏越来越明显。她赤着脚,踩在泥地上,没有留下脚印,身体轻得像纸人,“妈妈等这只布偶,等了三年。”

阿禾往后退,后背撞在老槐树上,树皮的糙感硌得她生疼。她想起三年前清库存的那天,作坊工人的手指被针扎破,血滴在布偶上,她嫌晦气,用消毒液泡了整整一夜,直到血腥味淡了,才摆上货架。那些布偶,每一只都有缺角,有的缺耳朵,有的缺爪子,有的缺尾巴,最严重的一只,胸口少了一块,露出里面的晴纶棉,她用红布缝了个小小的补丁,像颗心。

“妈妈是玩具设计师,”小女孩一步步走近,声音越来越冷,像冰碴子砸在地上,“她最喜欢做布偶,针脚细得像头发丝。可是那天她生我的时候,流了好多血,医生说只能保一个,爸爸说保我,妈妈就没了。”阿禾的牙齿开始打颤,她看着小女孩的左耳,缺角的边缘泛着青,像是刚愈合的伤口。

“妈妈死的时候,手里攥着没缝完的布偶,”小女孩举起那只缺耳朵的熊,布偶胸口的起伏更快了,“她的血渗进布里,可是阿姨你把布偶卖了,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找不到我。”阿禾突然想起乔悦那天说的话:“你这布偶的针脚,扎得太急了。”原来不是针脚急,是那里面渗着的血还没凉,是乔悦的心跳还没停。

坟头的布偶突然动了一下,左耳朵的缺角里,慢慢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灯芯绒往下流,滴在坟土上,瞬间被吸干。小女孩笑了,黑洞洞的眼睛盯着阿禾:“妈妈说,沾了她血的布偶,都会有心跳。现在她找到这只了,还要找其他的。”

阿禾的脑子“轰”的一声——三年前她卖了整整三十五只沾血的布偶。她突然想起住在巷口的张老太,去年冬天死在家里,邻居发现时,她怀里抱着一只缺尾巴的布偶,布偶尾巴的位置渗着暗红色的印子,像血;想起开杂货店的老陈,半年前搬了家,搬走前把一只缺爪子的兔子布偶扔在垃圾桶里,她捡回来洗了洗,摆在货架最底层;想起隔壁裁缝铺的李姐,去年夏天生了场大病,病中总说听见布偶说话,后来把家里的布偶都烧了,病才好。

“阿姨,你店里还有好多布偶,对不对?”小女孩伸出手,指尖冰凉,快要碰到阿禾的脸,“妈妈说,要把所有沾了她血的布偶都带来,这样她就能凑成一整套,再也不用孤零零的了。”阿禾转身就跑,野草刮得小腿生疼,身后传来小女孩的笑声,尖细得像指甲刮过玻璃,混着布偶心跳的“咚咚”声,像追在她脚后跟的鼓点。

跑回店里时,阿禾瘫在地上,盯着货架——原本十一只布偶,现在只剩十只。监控屏幕还亮着,凌晨两点四十分,小女孩又出现在店里,正踮着脚够货架底层的那只缺爪子的兔子布偶。她的动作很轻,手指刚碰到兔子的耳朵,监控画面又开始滋啦作响,雪花里传来她的声音:“这只兔子,也沾了妈妈的血。”

阿禾抓起手机想报警,手指却抖得按不准号码。屏幕突然弹出一条三年前的旧闻,标题已经泛黄:“本市玩具设计师乔悦因难产大出血去世,其女出生后因先天畸形被遗弃,次日于医院走廊发现时已无生命体征。”新闻下面配着一张照片,乔悦穿着月白旗袍,怀里抱着一只布偶熊,布偶的左耳朵缺了半块,和她手里的这只一模一样。

她猛地抬头,看着货架底层的兔子布偶,兔子的爪子缺了一只,针脚处正微微鼓起来,像有东西在里面动。玻璃门“叮铃”响了一声,穿黑衣的小女孩站在门口,怀里抱着那只缺爪子的兔子,嘴角咧着诡异的笑:“阿姨,这只兔子也有心跳哦。”

阿禾往后缩,碰倒了身后的纸箱,里面滚出一堆旧账本。最上面的一本翻开着,2021年10月21日,清库存,手工布偶三十五只,每只售价十五元,备注:沾血,处理。账本下面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三十五只布偶摆成三排,每一只都有缺角,最左边的那只,是缺了左耳朵的熊,熊的胸口缝着红布补丁,像颗心。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乔悦设计,2021.10.15。

“妈妈说,那颗心是她缝的,”小女孩走进来,脚步声在空荡的店里回响,没有一丝杂音,“她把血渗进布里,就是想让布偶替她活着,等着我来找她。”阿禾的视线落在小女孩的左耳上,缺角的边缘开始渗出血珠,暗红色的,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她的黑衣上,瞬间消失不见。

突然,货架上的布偶开始一只接一只地动起来。缺尾巴的狐狸布偶晃了晃尾巴根,缺鼻子的小猫布偶抬了抬脑袋,最底层的兔子布偶已经跳到了地上,正朝着门口走。它们胸口的针脚处都鼓着,“咚咚”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像无数只手在敲她的耳膜。

“阿姨,你看,它们都在等妈妈,”小女孩举起手里的兔子,兔子的爪子突然掉了下来,里面滚出一颗暗红色的东西,像凝固的血球,“妈妈说,等凑齐三十五只布偶,她就能从坟里出来了。”阿禾抓起身边的剪刀,朝着小女孩挥过去,却扑了个空,小女孩的身影突然变得透明,像水汽一样,只有怀里的布偶还在,胸口的心跳声越来越急。

监控画面突然清晰起来,三年前的场景出现在屏幕里:乔悦坐在缝纫机前,窗外下着秋雨,她的手指在布偶上翻飞,针脚细得像头发丝。突然,她“啊”了一声,手指被针扎破,血滴在米白色的灯芯绒上,晕开一小片红。她没有擦,反而笑着把手指按在布偶胸口:“宝宝,这是妈妈的血,以后你看见有血的布偶,就知道是妈妈在找你。”

画面一闪,变成了医院的病房。乔悦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肚子高高隆起。医生站在床边,声音模糊:“乔女士,你血压太低,只能保一个。”乔悦的眼泪掉下来,看向床边的男人——她的丈夫,手里攥着那只缺耳朵的布偶:“保孩子,让她带着布偶,以后有人疼。”男人点点头,转身走出病房,再也没回来。

画面又闪,乔悦躺在手术台上,血从手术布下渗出来,染红了床单。她的手紧紧攥着布偶,指尖发白:“宝宝,妈妈对不起你,不能陪你长大。”她的呼吸越来越弱,最后一眼,落在布偶胸口的血渍上:“等着妈妈,妈妈用布偶找你。”

阿禾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账本上,晕开了“沾血,处理”四个字。她想起那天乔悦来店里,手里攥着的就是这只缺耳朵的熊,她说:“阿禾老板,你这布偶的针脚,扎得太急了。”原来不是针脚急,是乔悦的血还没干,是她的牵挂还没断。“阿姨,妈妈快出来了,”小女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货架上的布偶已经全部跳到地上,排成一排,朝着门口走。它们的动作僵硬却整齐,灯芯绒脚掌蹭过地板,留下浅浅的泥印,像一串微型的脚印,顺着青石板路往巷尾延伸。阿禾趴在地上,看着那排布偶——缺耳朵的熊走在最前面,缺爪子的兔子跟在后面,缺尾巴的狐狸晃着光秃秃的尾巴根,每一只的胸口都在微微起伏,“咚咚”的心跳声叠在一起,像老旧的钟表在走。

小女孩的身影飘在布偶队伍上空,黑衣在风里飘得像纸,她低头看着阿禾,黑洞洞的眼睛里映出布偶的影子:“阿姨,你要不要一起去?妈妈说,你帮她找到了布偶,要好好谢谢你。”阿禾想爬起来,腿却像灌了铅,指尖抠进地板的缝隙里,摸到几粒潮湿的泥——是小女孩赤脚带进来的,还带着后山坟土的腥气。

布偶队伍走出店门时,巷口的梧桐叶突然簌簌往下落,叶子打着旋儿飘在布偶身上,被它们胸口的起伏震得弹开。阿禾眼睁睁看着那排小小的身影拐进后山的小路,小女孩飘在最后,路过寿衣店时,王婆正站在门口烧纸,火光照着她的脸,她对着小女孩的方向鞠了一躬,嘴里念念有词:“乔悦啊,别再缠着活人了。”

阿禾终于撑着地板爬起来,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她抓起桌上的账本,踉踉跄跄地追出去,巷子里的青石板沾着露水,滑得她好几次差点摔倒。追到巷口时,布偶队伍已经钻进了后山的野草里,绿色的草叶没过布偶的身子,只露出一个个小小的脑袋,像一排移动的坟头。

夜雨又下了起来,细密密的,打在野草上,发出“沙沙”的声。阿禾踩着泥往山上跑,手电筒的光在雨雾里晃,照见布偶们的脚印,泥地上的小坑,正好能放进她的指甲盖,每一个坑里都渗着暗红色的水,像血。突然,前面传来小女孩的笑声,混着布偶的心跳声,越来越近。

她绕过一个塌了半边的坟包,看见老槐树下的无碑坟前,已经摆了三十四只布偶。它们围成一个圈,中间空着一个位置,正好能放下那只缺耳朵的熊。小女孩蹲在坟前,正把最后一只布偶——缺鼻子的小猫,放在空着的位置上。三十五只布偶,终于凑齐了。

坟上的土突然开始往下陷,像有人在下面挖。阿禾的心跳撞在嗓子眼,她躲在一棵歪脖子树后,看着坟土裂开一道缝,暗红色的液体从缝里渗出来,顺着布偶的脚往上爬,钻进它们胸口的针脚里。布偶们的心跳声突然变得响亮,像一面鼓在敲,震得野草都在颤。

“妈妈,布偶齐了,你快出来吧。”小女孩站起来,张开双臂,黑衣在风里飘得像翅膀。坟土裂开得更大了,缝里伸出一只手,手指细得像绣线,指甲盖泛着青,手腕上戴着一只银镯子,镯子上刻着小小的布偶图案,正是乔悦当年戴的那只。

阿禾的呼吸猛地停住。她想起三年前乔悦来店里时,手腕上的银镯子晃着,她说:“这是我丈夫送的,刻着我设计的布偶。”后来她丈夫在她难产时选择保孩子,又在孩子被遗弃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这只镯子,陪着乔悦埋进了坟里。

那只手顺着坟土往上爬,接着是小臂,然后是肩膀。乔悦的脸慢慢露出来,脸色白得像纸,头发湿淋淋地贴在脸上,嘴角却咧着笑。她穿着那件月白旗袍,旗袍上沾着泥,领口的珍珠扣掉了一颗,露出里面的红绳,绳子上拴着一小块布,正是那只缺耳朵熊的衣角。

“我的布偶们,”乔悦的声音很轻,像雨落在棉花上,她的手抚过身边的布偶,每摸一只,那只布偶的胸口就起伏得更厉害,“终于都回家了。”小女孩扑进她怀里,乔悦抱着她,手指轻轻摸着她缺角的左耳:“宝宝,妈妈找到你了。”

阿禾躲在树后,手里的账本掉在地上,翻开的那页正好是清库存的记录——“2021.10.21,手工布偶三十五只,沾血,处理”。她突然想起,那天买走最后一只布偶的,是个穿黑衣服的老太太,老太太说要给夭折的孙女当陪葬,现在想来,那老太太的身影,竟和王婆有几分像。

“阿禾老板,”乔悦突然抬头,朝着树后的方向看过来,她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漆黑,却准确地锁定了阿禾的位置,“你也来了。”阿禾想跑,脚却像被钉在地上,她看见乔悦怀里的小女孩也转过头,嘴角咧着笑,缺角的左耳渗着血,滴在乔悦的旗袍上。

乔悦抱着小女孩站起来,三十五只布偶围着她们,胸口的心跳声整齐划一,像在奏乐。她一步步朝着阿禾走过来,旗袍下摆扫过坟土,沾着的泥掉在地上,变成小小的布偶脚印。“谢谢你把布偶送回来,”乔悦的手伸过来,指尖凉得像冰,“但你还欠我一样东西。”

“我……我欠你什么?”阿禾的声音颤抖着,仿佛风中残烛一般,眼泪像决堤的洪水般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与冰冷的雨水交织在一起,让人分不清哪是雨哪是泪。

乔悦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她缓缓地抬起手指,直直地指向阿禾的胸口,仿佛那是一个致命的弱点。

“你把沾着我血的布偶卖了,让它们流落在外,受尽苦难。”乔悦的声音平静得如同死水,但其中蕴含的怨愤却如同一股暗流,在空气中涌动。

阿禾的身体猛地一颤,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乔悦。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曾经随手卖掉的那些布偶,竟然会给乔悦带来如此大的伤害。

乔悦的手突然如同闪电一般,猛地抓住了阿禾的手腕。她的指甲深深地陷入阿禾的肉里,鲜血立刻渗了出来,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的布偶身上。

那只缺耳朵的熊像是感受到了鲜血的召唤,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乔悦身边。它用那只残缺的耳朵蹭着乔悦的血,仿佛在贪婪地吮吸着生命的养分。随着鲜血的浸润,布偶身上原本平坦的针脚处开始慢慢隆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阿禾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她想尖叫,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一丝声音。

乔悦的另一只手从坟里摸出一根针,针尾系着一根红色的绳子。那绳子看上去有些粗糙,显然是用布偶的灯芯绒搓成的。

乔悦把阿禾的手按在缺耳朵熊的胸口,针尖对着她的指尖,冷冷地说道:“别怕,很快就好,就像缝布偶一样。”

针尖扎进指尖的瞬间,阿禾的眼泪决堤了。她想起三年前乔悦说的话:“你这布偶的针脚,扎得太急了。”现在,乔悦正用同样的针,同样的线,慢慢扎进她的肉里,缝着一颗不属于她的心。小女孩在旁边拍手,布偶们的心跳声越来越响,震得她的耳膜生疼。

“妈妈,这颗心比之前的更暖呢。”小女孩满脸欣喜地凑过来,像只可爱的小猫咪一样,用她那稚嫩的脸颊轻轻地磨蹭着阿禾的手。然而,小女孩那冰凉的皮肤却让阿禾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乔悦坐在一旁,全神贯注地缝补着那只缺耳朵的小熊布偶。她的手法娴熟而细腻,每一针每一线都像是经过精心设计一般,针脚细得如同头发丝一般。

只见乔悦手中的红绳灵活地穿梭于阿禾的指尖之间,然后绕过缺耳朵熊的胸口,一针一线地缝出了一颗小巧玲珑的心。那颗心虽然不大,却显得格外精致,仿佛是用乔悦的心血和爱意编织而成的。

随着最后一针的落下,乔悦轻轻松开了手,满意地看着那只布偶胸口的新心。那颗心在灯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鲜艳的红色,就像是被乔悦的血液浸染过一样。

“好啦,”乔悦微笑着说道,她的笑容温柔而又充满了母爱,“现在,这只小熊布偶有了一颗完整的心跳啦。”

阿禾的指尖流着血,却感觉不到疼。她看着那只布偶,胸口的起伏和她的心跳一模一样,“咚咚”的,很稳。乔悦抱着小女孩,转身走向坟前的布偶圈,三十五只布偶立刻围上来,把她们护在中间。坟土开始往上涌,慢慢把她们和布偶都埋住,只留下那只缺耳朵的熊,蹲在坟头,胸口对着阿禾,微微起伏。

雨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阿禾瘫在地上,指尖的血已经凝固,她看着坟头的布偶,突然听见它开口说话,声音和乔悦一模一样:“阿禾老板,以后我的布偶们,就拜托你照顾了。”

布偶的胸口突然裂开,里面滚出一张纸条,正是三年前乔悦塞给她的那张——地址后面,多了一行字:“沾血的布偶,是我和宝宝的牵挂,别让它们孤单。”

阿禾捡起纸条,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爬起来,走到坟前,把那只缺耳朵的熊抱在怀里,胸口的起伏暖得像真的心跳。她转身往山下走,身后的坟土慢慢平复,野草开始往上长,很快就把坟包盖得严严实实,像从未有人动过。

回到店里时,天已经亮了。阿禾把三十五只布偶摆回货架,每一只的胸口都缝着一颗红布心,有的是她的血染的,有的是乔悦的血渗的。她在货架最上层放了那只缺耳朵的熊,旁边摆上乔悦的银镯子——是她从坟前捡的,镯子上的布偶图案,在阳光下闪着光。

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阿禾缓缓地合上了拾光玩具店的大门。她站在店门口,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再次审视着店内的一切。

货架上,三十五只手工布偶整齐地排列着,每一只都散发着独特的魅力。阿禾的目光缓缓扫过它们,仿佛在与每一只布偶道别。她轻轻地数着:“一、二、三……三十五。”确认无误后,她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将门锁上。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她的目光被巷尾的老槐树下的身影吸引住了。月光如水,洒在乔悦和她怀中的黑衣小女孩身上,使得她们的身影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清晰。乔悦身着一袭月白旗袍,身姿绰约,宛如仙子下凡;而小女孩则被她紧紧地抱在怀中,身穿黑色衣裳,显得有些神秘。

阿禾看着她们,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微笑。乔悦和小女孩也注意到了阿禾,两人对着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夜空中的星星一般,明亮而温暖。

阿禾也微笑着回应她们,然后举起手,轻轻地挥了一下。这一挥,仿佛是在向她们道别,又仿佛是在传递一种默契。

当阿禾转身离去时,她的脚步显得有些轻快。然而,当她走了几步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回过头来。

可是,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在老槐树下时,却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片梧桐叶,宛如一只小小的布偶脚印,轻轻地飘落在青石板上。

阿禾凝视着那片梧桐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她知道,乔悦和小女孩已经离开了,但她们的身影却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从那以后,拾光玩具店的货架上,三十五只手工布偶依然静静地摆放着。每天关门前,阿禾都会细心地为它们擦拭灰尘,仿佛这些布偶是她最珍贵的宝贝。

当她的指尖轻轻触碰布偶的胸口时,她能感觉到它们的心跳,那是一种轻柔的起伏,如同生命的律动。

有人来买布偶时,阿禾总是微笑着拒绝,她会说:“这些布偶是有主人的,它们承载着别人的牵挂,所以不能卖。”

偶尔会有一些天真无邪的小孩子,好奇地趴在那扇透明的玻璃门上,他们的小手指着那只缺了一只耳朵的熊布偶,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道:“阿姨,那只布偶为什么会动呀?”阿禾每次听到这样的问题,都会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然后轻声回答道:“因为它有心跳呀,是妈妈给它缝的呢。”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窗户洒在货架上,给那些布偶们披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辉。那三十五颗小小的心脏,仿佛也感受到了这温暖的阳光,一起微微起伏着,发出“咚咚”的声音,就像乔悦和小女孩的笑声一样,在这小小的店里轻轻地回荡着。

店门口的青石板路上,不知何时又飘落了几片梧桐叶。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沾着一点点湿泥,仿佛刚刚从后山的坟前回来。这些叶子,也许是被风吹落的,也许是被鸟儿衔来的,但无论如何,它们都给这个小店增添了一丝淡淡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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