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副井,是许多小煤窑的一贯做法,张大蛤蟆的煤矿并不是个例。
在80年代,只要手里有个几万元钱,就能开煤矿,而打一个副井,少则十来万,多则数十万,不仅投入大、建设周期长,而且还需要长期维护。
所以一般的小煤老板,为了节约成本,快速获利,就只打一个主井。
因为没有副井,就会导致煤矿井下通风不足,极易引发瓦斯爆炸;如果没有副井这个应急出口,一旦发生透水、坍塌,人员将无法逃生。
这样做,说白了就是不拿煤矿工人当人。
张大蛤蟆这个煤矿开了两年,发生5次事故,死亡人数超过10人。
曾经的陈建国,也和这些小煤老板一样,安全意识淡薄,煤矿也没有打副井。
直到1985年的那次瓦斯爆炸事故,他死里逃生,这才意识到安全生产的重要性。
他痛定思痛,将手里的煤矿全部打上副井,借鉴大型煤矿的生产管理办法,制定安全生产守则......
最近两年,陈建国的手里的5个矿井,只发生一起人员死亡的事故,死亡人数仅有一人。
这样的数据,绝对可以称得上安全生产的典型代表,就连一些国有大型煤矿都做不到。
这也是许多人争着抢着要来陈建国煤矿挖煤的原因,即便开得少一点,他们也愿意。
当然,也有一些社会人传,说陈阎王去了一趟地府,和阎王爷有交情,保佑他煤矿不出事。
陈建国刚走没几步,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
突然回头,指着院子里的一片空地,对周振海说道:“大海,你也别闲着,去找几个瓦匠,在这块盖个澡堂子。”
周振海应了一声,“行,大哥,我一会就去找人。”
紧接着,陈建国又瞅了瞅陈旭东,没好气的说道:“这块没你事了,你该干啥干啥去!”
说完,就不再看他,转过头和刘学文向矿井走去。
陈旭东呆愣在原地,心说:我怎么知道我该干啥去?
周振海拍了拍陈旭东肩膀,“旭东,你一会去哪?”
“去玉田矿吧!”陈旭东想了想说道。
“走吧,我送你过去。”周振海笑着说道。
俩人和郑刚打了个招呼,便往老龙矿大院走去。
周振海开车将陈旭东送到玉田矿大院门口,就掉头走了。
走进玉田矿,看见帕杰罗的在院子里停着,陈旭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闯进办公室,发现赵鹏举不在,走到西侧的平房,来到钱贵的屋子窗前,趴窗户往里看了看,赵鹏举坐在椅子上和钱贵聊得正欢。
陈旭东也没敲门,一脚就把门踢开了,俩人齐齐回头,顿时一愣。
赵鹏举尴尬的笑了笑,“旭东,你啥时候来的?”
钱贵的眼神躲闪,不敢正眼看陈旭东,“来了,旭东!”
陈旭东顿时明了,肯定是钱贵告诉了老爹陈建国,赵鹏举肯定也知道是钱贵告密。
陈旭东朝钱贵点点头,装出一副怒不可遏的神色,“大哥,说说吧,怎么补偿我?”
“那个...旭东,你听我说,昨天晚上矿上真有事儿。”赵鹏举顺嘴扯谎。
“编!继续编!兄弟挨打,你掉头就跑,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哥啊!”陈旭东气鼓鼓的说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爸的脾气,他发火,除了咱妈,谁能劝得了?”赵鹏举解释道。
“2条中华!”
“1条,行不行?”
“就2条,少一条,我就和爸说,是你怂恿我这么干的。”
赵鹏举叹了口气,“唉~~行,行,行!2条!”
陈旭东转怒为笑,拍了拍赵鹏举的肩膀,“哈哈哈,这才是我的好大哥嘛!”
转头对钱贵说:“贵哥,这两条中华送你了!”
钱贵连连摆手,“这我哪好意思啊?”
“不用不好意思,我爸是我爸,我是我,一码是一码!”陈旭东不露声色的点了他一句。
钱贵也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顿时面露愧色,“旭东,我....”
陈旭东摆了摆手,没让他把话继续说下去,有些事心里明白就行了,没必要说出来。
“贵哥,有机会请我下馆子,咱哥俩好好喝点。”
“没问题,等这事过去的,咱去市里四个幌的大饭店吃去。”钱贵笑着说道。
赵鹏举在一旁打趣道:“能不能带我一个?毕竟烟是我买的。”
“贵哥,不带他,我烦他。”陈旭东没好气的说道。
钱贵哈哈大笑,“哈哈,都去!都去!”
就在三人说笑的时候,推门走进来一个60多岁的老头。
头上的头发宛若鸡窝,肤色黝黑,脸上满是皱纹。
上身穿着已经拉丝的灰色的确良半袖,黑色裤子上的黄土格外醒目,脚上穿着一双破旧的塑料凉鞋。
这人是玉田村的老村长王大山。
三人连忙起身,笑着打招呼,
“王爷.....”
“王叔,你咋来了呢?有事啊?”
王大山仔细瞅了瞅陈旭东,“你是建国的儿子旭东?”
陈旭东点点头,“是我,王爷!”
看着眼前的王大山,陈旭东想起了八年前的一段往事。
1982年冬天,那天格外的冷,西北风就像刀子一样,刮得脸生疼。
10岁的陈旭东和玉田村的三四个小孩,躲在柴火垛后面避风。
虽然,风是吹不着了,可是架不住天冷啊,几个小孩冻得直打颤。
陈旭东提议说:“咱们在这生个火堆,你们几个回家拿几个土豆地瓜,咱们在这烤着吃!”
几个小孩一听,这个主意好,既能取暖,又有的吃,纷纷点头同意,各自回家取来土豆、地瓜。
柴火是现成的,身后就是柴火垛、和玉米杆子堆成的垛子。
冬天的柴火都是干的,火堆点起来丝毫不费事,火苗很快蹿起老高,陈旭东和几个小孩都很兴奋,一个个的小脸都烤得红扑的。
火苗越烧越高,火星子溅的到处都是,没一会儿,柴火垛就被点着了。
因为当天风大,火势借着风势越烧越旺。
当时,陈旭东和几个小孩直接就吓哭了,一边哭一边喊:“着火了!”
等到村民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火势太大根本救不了,只能挖出隔离带,不让火势蔓延到其他地方。
最后,整整三户人家的柴火垛和玉米杆垛子,被烧个精光,其中有一个柴火垛就是王大山家的。
陈旭东到现在都记得,两个女人坐在冰冷的地上失声痛哭的表情,一边哭一边说道:“没了,全没了,这个冬天可怎么过啊?”
如果点着的只是柴火垛还好些,只要辛苦点,每天上山捡点枯树枝,就够烧一天的。
可那些玉米杆,是牛一冬天的饲料,这玩意烧没了,牛就没吃的了。
后来,是王大山站出来说:“都别哭了,有点事就哭唧尿嚎的!咋滴?柴火没了,日子就不过了呗?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啊?”
“村里的老少爷们都在,从明天开始,每一户都给李大明白和刘老蔫家送三捆柴火,我家的我自己解决,不用你们管!”
“大家一起帮帮忙,好不好?”
村民们没有任何异议,齐声说好。
这时,得知消息的陈建国也来了。
听完事情的经过,他是又生气又害怕啊,拿起地上的铁锹,就要往陈旭东身上拍。
王大山赶忙拦在陈旭东身前,“建国,孩子小不懂事,再说孩子也不是故意的,拉倒吧!”
陈建国指着陈旭东的鼻子,恨恨的说道:“你等回家滴!”
陈建国扔掉铁锹,挨个给赔礼道歉,承诺给这三家每家送三吨煤,每家再给50元钱,算作玉米杆垛烧没的赔偿。
刚才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女人也不哭了,露出惊喜的笑容。
围观的村民纷纷露出羡慕的眼神。
陈旭东身边一个30多岁的大叔,扭头对他说道:“小子,明儿你也给俺家柴火垛点了呗,我不要多,给30就行!”
身边的人哈哈大笑。
王大山瞪了那个大叔一眼,“瞅你他妈那点出息。”
转头又对陈建国说道:“建国他两家你给就给了,俺家的钱你不用给!就这点事,还给什么钱。”
陈建国笑着摆了摆手,给现场所有的村民鞠了一躬,“谢谢大伙了!明天在玉田矿院里杀猪,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就当是提前过年了,大家伙都来哈!”
村民们的叫好声和掌声,格外响亮。
在热闹声中,陈建国薅着陈旭东的脖领子走了。
回到家,陈建国抽出皮带,在陈旭东的屁股上左右开弓,让他半个月都不敢躺着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