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三色漩涡吞噬的感觉,与之前穿过任何空间通道都截然不同。
那并非简单的传送,而更像是一种“分解”与“重构”。凌尘感觉自己的肉身、灵魂乃至意识,都在一瞬间被那交织的吞噬、寂灭、孽煞三种本源力量剥离、解析,然后又在那漩涡的核心处,以一种玄奥的规则重新凝聚。
这个过程短暂却又漫长,其中蕴含的恐怖与机缘并存。若非他已然初步掌控寂灭之力,身怀《九霄吞龙诀》总纲,且肉身灵魂经过多次淬炼,恐怕在这“过门”的瞬间,就会因为承受不住这三种本源力量的冲刷而彻底迷失,成为构筑这通道的能量养料。
当他眼前再次恢复清明,双脚重新踏上实地时,已然置身于一个全新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这里,便是噬神神殿的外殿。
天空并非蔚蓝,也不是寂灭龙域的铅灰,而是一种不断变幻的、如同极光般的色彩,只是这色彩并非美丽,而是充满了混乱与扭曲感,时而化为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时而演变为万物凋零的灰败死寂,时而又翻涌起怨念冲天的暗红孽煞。三种本源力量在这里并非泾渭分明,而是相互纠缠、碰撞、侵蚀,形成了一种极不稳定的平衡,也构成了外殿独特而危险的环境。
大地是暗沉色的,仿佛由凝固的血液与无数破碎的兵刃、骨骸熔铸而成,坚硬无比,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声响。远处,隐约可见断壁残垣,那是更加古老时代的建筑遗迹,风格与凌尘见过的任何文明都迥然不同,充满了蛮荒、巨大与一种规则化的美感,仿佛这些建筑本身就是为了阐述某种“道”而存在。
空气中弥漫的天地元气浓郁得几乎化不开,但却狂暴异常,三种本源力量混杂其中,吸收炼化时必须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动本源冲突,爆体而亡。但同时,若能成功剥离炼化,对相应属性的修炼者好处也是极大。
凌尘深吸一口气,体内《九霄吞龙诀》自行运转,如同最高效的滤网,将涌入体内的混乱元气迅速分解,其中的寂灭之力被左眼和龙元贪婪吸收,吞噬之力被气海容纳,而那些充满负面情绪的孽煞之气,则被总纲强行剥离、排斥出去。即便如此,他也感到经脉微微胀痛,此地元气的“质量”和“烈度”远超外界。
他第一时间检查自身,寂灭龙殿令静静躺在储物戒指中,与他心神相连,虽然无法像在寂灭龙域那样直接调动一域之力,但仍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寂灭能量,以及那一丝对外殿中寂灭属性区域的微弱感应。这将是他的重要底牌之一。
他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另外两道身影也几乎同时凝聚成形。
风行云依旧那副懒散模样,青铜面具下的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环境,他周身那无形的吞噬力场似乎与此地的吞噬本源产生了某种共鸣,让他看起来更加深不可测。
而鬼厉则显得颇为狼狈,他身上的黑袍多处破损,气息有些紊乱,显然在寂灭龙域的最后时刻,凌尘给他“加料”的那几具强大骸骨让他吃了不小的苦头。他阴狠地瞪了凌尘一眼,但更多的精力放在抵御周围混乱元气的侵蚀上,幽冥死气与寂灭、孽煞之力格格不入,让他处境最为艰难。
三人呈三角之势站立,彼此警惕,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灰衣人的话语犹在耳边:“外殿之内,不禁厮杀。”
此刻,他们三人就是彼此最直接的竞争对手。
沉默并未持续太久。
“啧啧,这地方,还真是……别致。”风行云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活动了一下手腕,仿佛在适应此地的压力,“两位,这外殿看起来可不小,机缘想必也多,现在就拼个你死我活,是不是太早了点?别让真正的宝贝,便宜了那些沉睡的战魂或者先我们一步进来的‘东西’。”
他意有所指。灰衣人只说他们是“获资格者”,并未说他们是唯一进入外殿的人。这浩瀚的外殿,或许早已有其他凭借特殊手段或更早通过考验的存在。
凌尘面无表情,淡淡道:“风兄有何高见?”
鬼厉也阴冷地盯着风行云,显然在等待他的下文。
风行云摊了摊手:“高见谈不上。只是觉得,这外殿危机四伏,我们三人对彼此也算‘知根知底’,不如暂时搁置争议,联手探索一番。至少,在找到第一块‘神殿之钥’碎片,或者遇到无法单独应对的危险之前,没必要先内耗。如何?”
他提出了一个脆弱的临时同盟建议。
鬼厉眼神闪烁,显然在权衡利弊。他状态不佳,单独行动确实危险,与虎谋皮固然危险,但也能借机恢复,甚至……伺机而动。
凌尘心中冷笑,风行云此话看似有理,但实则包藏祸心。所谓的同盟,在真正的利益面前不堪一击,更多的是互相利用和警惕。不过,他初来乍到,对此地一无所知,有这两个“向导”和“探路石”,倒也并非坏事。
“可以。”凌尘简短回应。
鬼厉也阴沉地点了点头:“哼,暂且如此。”
三人达成了口头上的临时协议,但彼此间的距离并未拉近,依旧保持着足够的警惕和反应空间。
“既然结盟,总得有个方向。”风行云指向远处一片隐约可见的、散发着浓郁寂灭波动的残破宫殿群,“凌兄弟身负寂灭传承,对那边感应应该最清晰,不如我们先去那边探探?或许有适合凌兄弟的机缘,也好让我等开开眼。”
他这话看似捧杀,实则试探,也想将凌尘置于主导位置,吸引可能存在的危险。
凌尘岂能不知他的心思,但他确实对那片寂灭宫殿有所感应,通过龙殿令,他甚至能模糊感觉到,那片区域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
“可。”凌尘没有推辞,当先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他步履沉稳,周身气息与那里的寂灭波动隐隐相合,仿佛他本就是那片地域的主人归来。
风行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凌尘的从容超出他的预料。他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跟上,步伐看似随意,却暗合某种韵律,巧妙地规避着空气中能量乱流最狂暴的点。
鬼厉咬了咬牙,也只能跟上,他运转幽冥功法,尽量收敛气息,如同阴影般吊在最后。
三人各怀鬼胎,朝着寂灭区域深入。
外殿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广阔和危险。
没走多远,前方大地突然裂开,一股混杂着孽煞与吞噬之力的污秽喷泉冲天而起,化作无数张牙舞爪的怨灵扑来。这些怨灵没有实体,却能侵蚀神魂,污秽真元。
“麻烦。”风行云屈指一弹,一点黑芒射出,瞬间化作一个小型黑洞,将冲向他的一片怨灵吞噬进去,无声无息。
凌尘更是直接,左眼寂灭龙瞳目光扫过,那些扑向他的怨灵如同被定格,然后从边缘开始迅速化为灰色尘埃飘散,连惨叫都未能发出。
鬼厉则显得有些吃力,幽冥死气与这些怨灵属性略有相近,反而难以有效克制,他祭出一面鬼气森森的幡旗,摇动间放出道道黑气与怨灵纠缠,才勉强抵挡。
解决了怨灵喷泉,没等他们喘口气,侧方一片看似平静的废墟中,突然射出数道灰色的射线,速度快得惊人,且带着一种“分解”的规则之力,所过之处,连空间都留下淡淡的痕迹。
“是寂灭分解射线!小心!”风行云提醒道,身形诡异地扭曲,险之又险地避过。
凌尘则不闪不避,左眼龙瞳光芒微闪,那几道射向他的灰色射线在靠近他身周三尺时,竟如同臣子遇到了君王,轨迹偏转,绕开了他,射向远处,将几块巨石无声无息地分解为虚无。
鬼厉就没那么好运了,一道射线擦着他的手臂而过,他护体幽冥气瞬间被分解出一个大洞,手臂上的血肉也消失了一块,露出森森白骨,伤口处还缠绕着难以驱除的寂灭之气,阻止着血肉再生。鬼厉闷哼一声,连忙点穴止血,吞服丹药,脸色更加难看。
他看向凌尘的眼神,忌惮中更添了几分怨毒。凭什么凌尘能如此轻易地驾驭寂灭之力?
凌尘对鬼厉的怨毒视若无睹,他的注意力被前方一座相对完整的偏殿吸引。那偏殿通体由一种暗灰色的石材砌成,风格古朴,大门紧闭,上面雕刻着一个复杂的、由无数细小龙纹构成的寂灭龙瞳图案,与寂灭龙殿大门上的图案有几分神似,但更加繁复。
通过龙殿令,那股呼唤感正是从这偏殿中传来。
“看来,凌兄弟的机缘到了。”风行云也注意到了这座偏殿,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鬼厉也死死盯住偏殿,他能感觉到,里面定然有重宝!
凌尘没有贸然上前,他仔细观察着偏殿周围。殿门前的空地上,散落着几具早已风化不堪的骨骸,从残存的服饰和骨骼强度来看,生前实力至少也是真元境高阶。他们似乎都是在试图开启殿门时遭遇了不测。
殿门本身看似普通,但凌尘的寂灭龙瞳却能“看”到,门上有无数细密到极致的灰色纹路在缓缓流动,构成一个极其强大的寂灭禁制。任何带有敌意或不具备相应资格的生灵触碰,都会引动禁制反击,那“寂灭分解射线”恐怕只是开胃小菜。
“此殿禁制厉害,二位若有兴趣,可自行尝试。”凌尘停下脚步,对风行云和鬼烈说道,语气平淡。
风行云嘿嘿一笑,后退半步:“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是呼唤凌兄弟的,自然由凌兄弟开启。我等为你护法。”他说的冠冕堂皇,实则是不想以身犯险,同时也想看看凌尘如何破解这明显不凡的禁制。
鬼厉眼神闪烁,他伤势不轻,更不敢轻易尝试,只能不甘地站在原地。
凌尘不再理会他们,他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向殿门。他并未运转龙元抵抗,反而彻底放开了自身的气息,尤其是左眼寂灭龙瞳的本源之力和怀中那截龙指的气息。
当他靠近殿门三丈范围内时,门上那些流动的灰色纹路骤然亮起!一股恐怖的寂灭威压降临,足以让真元境巅峰修士心神崩溃。
然而,这股威压在接触到凌尘身上散发出的同源气息时,微微一滞,随即如同潮水般退去。门上那复杂的龙瞳图案,中心一点亮起苍白色的光芒,与凌尘的左眼遥相呼应。
“嗡……”
沉重的殿门,发出古老的呻吟,缓缓向内开启了一道缝隙,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古老的寂灭气息从中弥漫而出。
凌尘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闪,便踏入了偏殿之中。
在他进入后,那殿门又缓缓闭合,将内外隔绝。
门外,风行云面具下的眉头微挑,喃喃自语:“果然如此……他得到的认可,比想象中更深。”他心中对凌尘的评价和警惕,再次拔高。
鬼厉则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眼中满是嫉妒与不甘。凭什么好处都让这小子得了?!
而进入偏殿的凌尘,此刻却无暇他顾,他的目光,被殿内景象牢牢吸引。
殿内空间不大,陈设简单,只有一具盘膝坐在蒲团上的暗金色骷髅,骷髅骨骼之上,布满了玄奥的灰色纹路,与殿门上的禁制同源。骷髅面前,摆放着一枚苍白色的玉简,以及一柄通体灰色、造型古朴、剑身仿佛由无数细微寂灭漩涡构成的短剑。
那呼唤感,正是来自那具骷髅……以及那柄短剑。
骷髅空洞的眼眶,仿佛正“注视”着刚刚进来的凌尘。一股残留的、微弱却无比精纯的意志,缓缓弥漫开来。
一个断断续续的意念,传入凌尘脑海:
“后来……者……持……龙殿令……可承吾……‘寂灭’剑卫之……职……”
“取……寂灭……剑丸……炼化……护道……”
“守护……神殿……”
话音未落,那具暗金骷髅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哗啦一声,彻底散架,化为了一堆普通的枯骨,唯有那些灰色纹路悄然隐没。
而那柄灰色短剑,则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自动飞起,悬浮在凌尘面前,剑身波动,流露出亲近与臣服之意。
凌尘瞬间明悟,这具骷髅生前,是噬神神殿的一名“寂灭剑卫”,是外围的守护者之一。他在此坐化,留下了自己的佩剑和传承,等待下一位得到寂灭龙殿认可的存在。
这柄“寂灭剑丸”所化的短剑,并非祖龙直接传承,却是龙将敖陨麾下精锐战士的制式兵器,蕴含纯粹的寂灭剑道,威力无穷!
凌尘伸出手,握住了剑柄。
一股冰凉的寂灭剑意顺着手臂涌入体内,与他自身的寂灭龙元水乳交融,毫无滞碍。关于《寂灭剑卫基本剑诀》的信息,也流入他的脑海。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储物戒指中的寂灭龙殿令微微发热,与这柄寂灭短剑产生了更深的联系。
外殿的争夺,才刚刚开始,凌尘便率先获得了一份不小的机缘——一柄潜力无穷,且代表着某种“资格”的寂灭剑卫佩剑!
他收起玉简和短剑,目光投向殿外。他知道,风行云和鬼厉绝不会甘心等待。更大的风雨,即将来临。而这外殿之中,像这样的偏殿,这样的机缘,乃至更大的危险,不知还有多少。
他的神殿外殿之旅,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