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骑着骆驼的人马停在十几步外，没再靠近。
为首的老者眼神跟鹰似的，在几人身上刮来刮去，最后定在裴九霄那张写满戒备的脸上。
荒原上的风卷着沙子，呼呼地吹，气氛僵得能拧出水来。
“帮我们？”
裴九霄嗤笑一声，短棍没放下。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们打哪儿冒出来的？别是跟后面那帮龟孙子一伙的吧？”
老者脸上那些被风沙刻出的深纹动都没动，声音还是那么平。
“黑风暴要来了。留在这里，等死。”
他抬手指了指西边天际，那边不知何时已经堆起了铅灰色的云墙，看着就瘆人。
“跟我们走，有个地方能躲。”
欧阳雪搀着墨言，忍不住小声对裴九霄说。
“裴大哥，苏芷姐她不能再吹风了……”
墨言也虚弱地开口，声音沙哑。
“裴兄……眼下，我们没得选。”
他看了一眼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苏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
他比谁都清楚苏芷现在的状况，多耽搁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裴九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看着背上气若游丝的苏芷，又看看那越来越近、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灰暗云墙，猛地一跺脚。
“操！前有狼后有虎，老子认了！带路！”
老者没再多言，调转骆驼头。
他身后一个年轻人利落地翻身下来，牵着自己的骆驼走到裴九霄面前，示意他把苏芷放上去。
裴九霄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将苏芷安置在驼峰之间，用绳子固定好，自己则紧紧守在旁边。
一行人跟着骆驼队，在越来越猛的风沙中艰难前行。
那云墙移动得极快，天色迅速暗了下来，狂风卷着沙石砸在人脸上，生疼。
欧阳雪几乎是把墨言半抱着往前挪，每一步都异常吃力。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在风沙大到几乎看不清前路时，领路的老者在一块毫不起眼、半埋在沙土里的巨大岩石旁停了下来。
他在岩石侧面某处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又俯身捣鼓了什么。
“咔哒”一声轻响，那巨石底部，竟然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里面黑黢黢的，透出一股带着土腥味的凉气。
“进去。”老者简短命令。
裴九霄一马当先，护着驮有苏芷的骆驼钻了进去，墨言和欧阳雪也紧随其后。
里面是一条向下的、人工开凿的狭窄石阶，墙壁上隔着一段距离就镶嵌着一种会发出微弱白光的石头，勉强照亮前路。
往下走了几十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穹顶很高，由许多粗大的石柱支撑着。
空气流通，并不气闷，反而有些阴凉。
四周岩壁上开凿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洞窟，像是居所。
中间的空地上，甚至还有一个小水潭，水色清澈。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里竟然生活着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穿着都与带路老者相似，他们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又带着几分警惕地看着这几个突如其来的陌生人。
这哪里是什么临时避难所？
这分明是一个建立在荒原地底的小型部落！
“阿萨兰长老，您回来了。”
一个中年壮汉迎了上来，对老者恭敬行礼，目光却扫向裴九霄等人，带着审视。
被称为阿萨兰的老者点点头，指了指苏芷。
“找个干净地方安置她，她伤得很重。”他又看向裴九霄和墨言。
“你们也需要处理伤口。”
立刻有两位穿着素净、像是医者模样的妇人上前，小心地将苏芷从骆驼上抬下来，送进了一个看起来干净整洁的石窟。
欧阳雪连忙跟了过去。
裴九霄和墨言也被引到一旁，有人送来清水和干净的布，还有一罐子闻起来有些刺鼻、但显然是疗伤用的药膏。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裴九霄一边龇牙咧嘴地让一个沙民小伙子帮他重新包扎胳膊上的伤口，一边忍不住问道。
阿萨兰坐在一个石墩上，取出一个皮囊喝了一口水，才缓缓道。
“我们是‘沙民’，逐水草而居，也在沙海之下寻找庇护。这里，是‘风息堡’，很多代沙民的家。”他顿了顿，看向裴九霄。
“至于你们能让魔教、北戎甚至紫薇垣同时出手，想必来历也不简单。我们沙民不想惹麻烦，等风暴过去，你们养好伤，就离开。”
他的语气很直接，谈不上热情，但也算不上敌意，更像是一种置身事外的冷静。
墨言靠在石壁上，药膏带来的清凉感让他精神稍振，他看向阿萨兰，诚恳道。
“多谢长老收留之恩。不知贵部可有精通医道之人？我那位朋友……”
他望向苏芷所在石窟的方向，眼中是掩不住的忧急。
阿萨兰摇了摇头。
“我们有自己的法子处理沙毒和外伤，但她那种情况……”他顿了顿。
“像是力量耗尽，本源受损，寻常药物，无用。”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墨言和刚走过来的裴九霄心头。
难道千辛万苦逃出来，还是没办法救苏芷？
就在这时，一个沙民孩童跑过来，好奇地指着墨言腰间——
那里挂着之前苏芷给他的、用来暂时压制死气的一小包药材。
“这个味道……好奇怪……”孩童吸着鼻子说道。
阿萨兰的目光也随之落在那个药材包上，他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这是……‘月影沙棠’的叶子？你们从哪里得来的？”
墨言心中一动：“长老认得此物？”
阿萨兰站起身，走到墨言面前，仔细看了看那药材，又抬头看向墨言，眼神变得有些深邃。
“月影沙棠，只生长在极西之地、月光能照到的流沙深处，百年一开花，极其罕见。它的花蕊，据古老传说蕴含月华精粹，或许对滋养本源有些微作用。”
月华精粹？
墨言和裴九霄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希望火光！
苏芷的素心血脉，正是与星月之力相关！
“哪里能找到月影沙棠的花？”裴九霄急问。
阿萨兰却沉默了一下，缓缓摇头。
“很难。先不说那地方遥远且危险，更重要的是月影沙棠的花期极短，只在特定月夜绽放，采摘时机稍纵即逝。而且，守护它的‘沙螭’非常危险。”
希望刚刚燃起，似乎又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而此刻，在安置苏芷的石窟内，欧阳雪用湿布轻轻擦拭着苏芷额头的冷汗，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苏芷姐……你一定要撑住啊……”
她喃喃着，紧紧握住苏芷冰凉的手。
她没有注意到，苏芷另一只垂落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在她掌心，那枚已经与她血脉相连的玉佩，正散发着微不可察的、温润的光晕，一丝丝极其微弱的灵气，正尝试着，极其缓慢地，渗入她枯竭的经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