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魅般的少年消失后,小院里死寂了好一阵。
裴九霄拄着棍子,胸口还因为刚才的骤然发力微微起伏,他盯着空荡荡的墙头,啐了一口。
“他娘的,属耗子的?溜得倒快!”
苏芷没说话,走到少年刚才站立的地方,蹲下身,指尖拂过地面。
那里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甜腥气,和他之前使用的毒粉味道类似,但又有些微不同。
这人浑身是毒,行事诡谲,偏偏又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他说的‘他们’……是谁?”
欧阳雪从门缝里探出头,声音发颤,显然吓得不轻。
“还能有谁?”裴九霄没好气地哼道。
“不是紫薇垣那帮见不得光的杂碎,就是墨离那孙子派来的!妈的,阴魂不散!”
苏芷直起身,眉头紧锁。
她倾向于裴九霄的判断。
这少年用毒的手法,带着一种邪异的精准,不像是寻常江湖门派的路数。
而且,他明确提到了“想要的东西”和“她这个人”。
《太素医经》,素心血脉,或者她与星辉的融合这些都可能是目标。
“这地方不能待了。”裴九霄环顾这小院,眼神锐利。
“那小子能摸过来一次,就能摸过来第二次。下次来的,可能就不止他一个了。”
苏芷何尝不知。
但墨言现在这个样子,根本经不起长途颠簸。
裴九霄的腿虽然好转,但距离完全恢复还需要时间。
仓促离开,风险更大。
“现在走,等于把自己暴露在明处。”苏芷摇头,声音低沉。
“他知道我们在这里,我们却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敌暗我明,路上更容易被埋伏。”
“那你说怎么办?等着他们再来?下次那小子万一不是来‘打招呼’,直接下死手呢?”
裴九霄烦躁地耗了耗头发。
苏芷走到院中石桌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凉的桌面。
必须想办法扭转这种被动的局面。
“他喜欢玩‘游戏’……”苏芷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那我们就陪他玩。但要按我们的规则来。”
“什么意思?”
“他擅长用毒,隐匿。那我们就在他最得意的地方,给他设个套。”苏芷看向裴九霄。
“你的腿,最多还要几天能恢复八成?”
裴九霄活动了一下左腿,估算着。
“再有个三五天,跑跳应该无碍,但动内力还不行。”
“够了。”苏芷点头。
“这几天,我们不动。加固院防,我调整一下给墨言哥用的药,尽量让他状态更稳定一些。欧阳雪,你去李嫂和相熟的街坊那里,多换些艾草、雄黄、石灰粉回来,就说夏日蚊虫多,要熏一熏。”
她要给小院披上一层“防护”,至少让那些宵小之辈没那么容易悄无声息地摸进来。
“然后呢?”裴九霄问。
“然后……”苏芷目光投向院外沉沉的夜色。
“我们卖个破绽给他。”
接下来的几天,小院表面看起来一切如常。
苏芷依旧接诊,只是更加忙碌,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裴九霄偶尔出门,也是快去快回。
欧阳雪弄来了大量艾草雄黄,每天在院里院外熏烧,弄得烟雾缭绕,气味刺鼻。
暗地里,苏芷将《太素医经》中记载的几种辟毒、预警的小巧阵法,结合星月之力,悄无声息地布置在小院周围。
裴九霄则凭借过往的经验,在几个关键的潜入点设置了简陋却有效的机关。
苏芷知道,那少年一定在暗中观察。
她故意流露出几分“焦躁”和“准备离开”的迹象,甚至让裴九霄“不小心”透露出去,他们在打听去往邻州府的路线和车马。
她在等,等那条毒蛇再次被引诱出来。
第四天夜里,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疏星点缀天际。
小院里飘着淡淡的药香和艾草味,安静得只剩下虫鸣。
子时刚过,守在前屋假寐的裴九霄耳朵微微一动,听到院墙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像是野猫踩碎枯叶的声响。
他立刻屏住呼吸,对里间打了个手势。
来了。
苏芷在里间,正坐在墨言床边,手里捏着一根银针,针尖在昏暗的油灯下泛着寒光。
她感知到裴九霄的信号,心提了起来。
院墙东南角,是她布置的一处预警阵法最密集的地方。
片刻寂静后,只听“啪”一声极轻微的脆响,像是细线崩断的声音!
紧接着,是裴九霄一声压抑的低喝。
“逮到你了!”
木棍破风声和一道迅捷如风的影子碰撞声同时响起!
苏芷立刻起身,却没有贸然冲出去,而是闪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观察。
只见月光黯淡的院子里,裴九霄正和一道瘦小的黑影缠斗在一起!
那黑影身形滑溜至极,在裴九霄凌厉的棍风中穿梭,几次毒针偷袭都被裴九霄险险避开,显然裴九霄腿脚利索后,战力恢复了不少。
“嘻嘻,腿好了嘛?有点意思了!”
那少年依旧用着本音,语气里带着兴奋,仿佛这不是生死搏杀,而是什么有趣的游戏。
苏芷目光锐利,注意到那少年虽然在闪避,但脚步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将裴九霄引向院中某个方向——
那里靠近墨言的房间!
他想声东击西?他的目标还是墨言?
或者……是想确认墨言的状况?
不能再等了!
苏芷猛地推开房门,手中扣着的三根银针带着细微的破空声,呈品字形射向那少年的背心要害!
少年背后仿佛长了眼睛,一个诡异的拧身,如同无骨的蛇类,竟在间不容发之际躲开了两根,第三根擦着他的衣袖飞过,带起一溜血珠!
“啧!”少年吃痛,动作微微一滞。
裴九霄抓住机会,木棍横扫,狠狠砸在他的腰侧!
“呃!”
少年闷哼一声,被这股大力扫得踉跄倒退数步,撞在院中的水缸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抬起头,脸上那诡异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露出一丝痛楚和……兴奋?
“好玩!真好玩!”
他抹去嘴角溢出的一丝血迹,眼神亮得吓人,死死盯着苏芷。
“你比我想的还有趣!我一定要得到你!”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扬手,一大片淡紫色的粉末如同烟雾般炸开,瞬间笼罩了他周围丈许范围!
“小心毒烟!”
苏芷急喝,和裴九霄同时后撤屏息。
待那紫色烟雾被夜风吹散些许,院中哪里还有那少年的身影?
只有水缸旁地上,留下一小滩暗红色的血迹,和几片被毒粉腐蚀得发黑的落叶。
又让他跑了!
裴九霄气得一脚踢在水缸上:“操!”
苏芷走到那滩血迹旁,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在鼻尖轻嗅。
血里,除了血腥气,同样带着那股特有的甜腥毒味。
她抬起头,看向少年消失的方向,眼神凝重。
这次虽然击伤了他,但也彻底暴露了他们的一部分实力和戒备。
下一次,对方来的,恐怕就不会是这种“玩闹”性质的试探了。
而且,他临走前那句话——
“我一定要得到你”。
这不像是一个杀手该说的话,更像是一种偏执的宣告。
这个用毒的少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不稳定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