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比想象中沉得多,推开时发出的“嘎吱”声在寂静的洞穴里显得特别刺耳,带着一种几百年没上过油的滞涩感。
一股更浓郁、更复杂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陈年药材、旧书卷、还有某种清冽泉水混合的味道,不算难闻,但憋在这地底深处,总让人觉得有点闷得慌。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宽阔殿堂,更像是个……天然洞穴被人工粗略修整过的样子。
空间不大,借着玉佩发出的、似乎比在外面更亮些的微光,能看清个大概。
正对着门的石壁上,刻着几行字,笔锋凌厉,深入石髓。
“后来者,见此留字,即是有缘。吾名玉衡子,为阻‘换天’大劫,已深入幽冥,寻那祸乱之源。此间所留,乃吾平生所学之精要,与碧落仙府之秘钥。望汝善用之,莫负苍生。”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甚至带着点仓促的意味。
“幽冥?祸乱之源?”
裴九霄凑近了看,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老神仙……说话能不能说明白点?这幽冥指的是地府,还是哪个叫幽冥的鬼地方?”
他腿疼得厉害,干脆靠着刻字的石壁滑坐下来,龇牙咧嘴。
墨言没理会他的抱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洞穴。
角落里有张石床,上面铺着早已腐败不堪的兽皮。
旁边一个简陋的石架上,零星放着几个空了的玉瓶,瓶身积了厚厚的灰。
靠墙还有个石制书案,上面散落着几卷竹简,颜色暗沉,看起来脆弱得一碰就要碎掉。
这地方,与其说是传承密室,不如说更像一个临时落脚、并且主人走得非常匆忙的避难所。
苏芷的心沉了沉。
玉衡子前辈……已经离开了?
而且看样子,是去进行一场极其危险的、胜负未知的争斗。
她的目光落在石案旁一个不起眼的矮几上。
那里放着一个尺许长的黑色木匣,材质非金非木,表面光滑,没有任何雕刻装饰,在这简陋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最重要的是,它上面没有灰尘。
“那盒子……”苏芷指了指。
墨言也注意到了,他走过去,没有立刻伸手,而是仔细观察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了一下匣盖。
没有机关触发。
他尝试着掀开匣盖,没费什么力气,盒子就打开了。
里面没有预想中的神功秘籍或是灵丹妙药,只有两样东西:
一块巴掌大小、材质温润如羊脂的白玉令牌,上面用古篆刻着一个“府”字,隐隐有灵光流转;旁边,则是一封折叠起来的、看起来相对完好的信笺。
墨言拿起令牌,入手微沉,一股温和醇正的灵气自然散发开来,让他精神一振。
“碧落仙府的接引令?”
他低声猜测,随即把令牌递给走过来的苏芷。
苏芷接过令牌,那令牌触手的瞬间,她怀里的玉佩似乎轻轻共鸣了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又拿起了那封信。
信纸是一种特殊的绢帛,虽然柔软,但并未腐朽。
她展开信,字迹与石壁上的同出一源,但更显潦草,仿佛是在极度紧迫的情况下写就。
“吾之后辈,若见此信,说明局势已危如累卵,吾或许已遭不测。‘紫薇垣’所求,非独霸天下,乃是以万灵为祭,行‘换天’邪仪,接引域外天魔,重塑此界秩序。彼等已寻得‘幽冥老祖’被封印之残躯,正以邪阵汇聚阴煞,助其复苏……”
看到这里,苏芷的手微微发抖。
洞窟石棺里的怪物,清水镇和黑风寨的邪阵……一切线索似乎都串联了起来。
原来对手的图谋,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疯狂和可怕。
信的后半部分,笔迹愈发凌乱:
“……仙府乃上古遗留之净土,内有克制幽冥之气与域外魔念之关键。然仙府入口飘忽,非接引令与特定血脉指引不得其门而入。汝既得吾玉佩,身负‘素心’血脉,便是唯一人选……切记,速往西南云雾山,待月圆之夜,凭令与血,可唤仙府门开……阻止他们……时间……不多了……”
信的内容到此突然结束,最后几个字几乎成了难以辨认的墨团。
洞穴里一片死寂。
只有几人粗重的呼吸声。
“素心血脉?”
欧阳雪第一次开口,声音带着惊疑不定,看向苏芷的眼神复杂难明。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家族与紫薇垣合作,似乎隐约知道一些内情,但显然并不完全。
苏芷自己也懵了。
她从小在药铺长大,父母早亡,从未听说过什么特殊血脉。
这玉佩是娘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难道娘亲的身份……
裴九霄挣扎着站直了些,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管他什么血脉不血脉!现在清楚了,那帮龟孙子想放个大玩意儿出来,把天都给捅破!咱们要么现在抹脖子图个痛快,要么就得按老神仙说的,去那个什么云雾山,进仙府找对付他们的法子!”
他看向苏芷,眼神出奇地坚定。
“你去哪儿,老子……我跟到哪儿。”
墨言沉默地将接引令和信笺都交给苏芷收好,沉声道:
“玉衡子前辈推断无误。我们的确没有时间了。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赶往西南。”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但清晰无比的震动,从他们头顶的河水结界传来。
四人同时抬头,心脏骤缩。
只见那原本透明稳定的结界外,浑浊的河水中,一个巨大、扭曲的黑影正缓缓掠过,遮住了本就微弱的光线。
它似乎是被刚才石门开启时泄露出的一丝灵气,或是他们几人活动的气息所吸引,正在上方盘旋游弋。
是那条被污染的河蛟!
它还没走!
而且,好像……发现他们了!
黑影停了下来,缓缓调转方向。
浑浊的水体中,两点猩红的光芒亮起,如同地狱的灯笼,死死地“盯”住了结界内的四人。
墨言脸色一沉,短刃已悄无声息地滑入手中。
“糟了,”
裴九霄低骂一声,忍着剧痛摆出防御姿态。
“这王八蛋……找到咱们了!”
苏芷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和令牌,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看着头顶那充满恶意的猩红目光。
刚刚找到的生路和希望,转眼间,似乎又被逼到了绝境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