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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簿司位于暗影殿外围区域的东北角,是一座独立的、由黑石砌成的二层小楼。与训练场和驻地的肃杀不同,这里显得格外安静,甚至有些阴森。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墨锭和淡淡防虫药草混合的气味,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时光沉淀下来的陈旧感。

叶枫,或者说见习影卫柒叁,次日点卯后,便准时来到了这里。接待他的是一名老得几乎看不出年纪的文书,佝偻着背,眼珠浑浊,动作迟缓,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老文书只是抬了抬眼皮,用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指了指角落里堆积如山的卷宗架,示意叶枫的任务就是将最近三个月送来的、尚未归档的零散卷宗,按照年份、类别进行初步整理和排序。

工作枯燥而繁琐,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细心。卷宗的内容五花八门,有京城各区域治安情况的旬报、对一些低阶官员的监视记录、江湖帮派势力更迭的简报,甚至还有一些看似鸡毛蒜皮的民间纠纷记录(或许其中隐藏着某些线索)。这些都属于影卫情报网络中最底层、最庞杂的信息流。

叶枫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他深知,越是看似无用的信息,越可能隐藏着关键的碎片。他像一个最合格的文书一样,埋首于故纸堆中,动作麻利而专注,同时将《静心守意诀》运转到极致,确保自己的精神力高度集中,能够快速浏览并记忆下可能有价值的细节。

他的大脑如同一架精密的筛子,飞速过滤着海量信息。大部分内容确实琐碎无用,但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有趣的点:比如,近三个月来,关于京城几大商会(包括望龙门)货物往来和人员流动的记录明显增多;再比如,对一些特定区域(如靠近皇宫的几条街巷)的日常巡逻报告,其详细程度远超其他区域。

这些发现,与他通过统和靖王世子渠道获得的信息相互印证,让他对宰相势力监控的重点有了更直观的了解。但他最关心的,关于“影”、关于静心苑、关于父亲叶宏的直接信息,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在这些外围卷宗中找到任何蛛丝马迹。这也在意料之中,如此核心的机密,绝不可能存放在这种见习影卫都能接触的地方。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除了老文书偶尔的咳嗽声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典簿司内再无其他声响。这种极致的安静,反而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午后,典簿司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是一名正式影卫,身着深黑色劲装,身形挺拔,气息内敛,脸上带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如鹰隼的眼睛。他的编号是“暗七”,属于灰隼曾提及的、直属于“影”的“暗影”成员!

叶枫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依旧专注于手中的卷宗,只是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注意着对方的动向。老文书见到“暗七”,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似乎习以为常。

“暗七”没有理会叶枫,径直走向老文书,低声交谈了几句。叶枫凝神细听,隐约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语:“……乙字库……三年前……北疆驿道……”声音很低,且很快消失。

乙字库?叶枫记下了这个名称。影卫的档案库显然有等级划分,甲、乙、丙……他现在整理的,恐怕连“丙”字都算不上,是最外围的垃圾信息。而“暗影”成员可以直接调阅更高级别的“乙字库”卷宗。

“暗七”很快从老文书那里取走了一枚黑色的令牌,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二楼是禁区,据说存放着更重要的档案,有更强的禁制守护。

就在“暗七”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楼梯转角时,他似乎无意间,目光扫过一楼大厅,在正在整理卷宗的叶枫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极其短暂,冰冷而没有任何情绪,就像看一件家具一样。但就在那一瞬间,叶枫怀中的匿魂珠,竟然不受控制地轻微震颤了一下!仿佛被某种同源或者更高级的力量所引动!

虽然震颤极其微弱,并且瞬间平复,但叶枫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惊骇,维持着整理卷宗的姿势,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暗七”的目光没有多做停留,转身消失在二楼。

过了许久,直到确认“暗七”已经离开,叶枫才暗暗松了口气,但心中的波澜却久久无法平息。“暗影”成员果然非同一般!他们似乎修炼有特殊的功法,或者身上携带了某种法器,竟然能引动匿魂珠!是因为同属影卫体系,力量同源?还是“暗影”成员本身就具备某种看破伪装的能力?

这次意外的遭遇,让叶枫更加清醒地认识到潜伏的危险性。他之前的谨慎是完全正确的,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同时,这次遭遇也给了他一个重要的启示:想要接触核心机密,或许不一定非要直接面对“影”,能够接触到更高级别的档案库(如乙字库),或者引起“暗影”成员的注意(当然,必须是正面的、符合“石厉”身份的注意),也是一条可能的路径。

接下来的几天,叶枫继续在典簿司“服役”。他工作更加卖力,甚至主动帮助老文书处理了一些积压的琐事,比如搬运沉重的档案箱,或者清理书架上的灰尘。他表现得就像一个渴望表现、希望能被上司注意到、从而获得更好机会的底层士卒。

老文书依旧沉默寡言,但对叶枫的态度似乎缓和了一点点,偶尔会指点他一下卷宗分类的技巧。

这天傍晚,临近下值,叶枫正在将一批整理好的卷宗放入指定的木箱。老文书坐在门口的旧藤椅上,似睡非睡。就在这时,典簿司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进来的,不是“暗影”成员,而是法河身边的一名随从修士。这名修士叶枫在炼心殿外见过,修为不弱,态度倨傲。

修士直接走到老文书面前,丢下一枚玉简,冷声道:“法师要查阅天启十七年至十九年,所有关于南境巫蛊之术的记载,重点是与宫廷相关的部分。这是调令,速去乙字库取来。”

老文书慢吞吞地睁开眼,接过玉简,验看了一下,然后颤巍巍地站起身,对叶枫招了招手:“柒叁,你随老夫上去一趟,帮把手。”

叶枫心中一震!机会!进入乙字库的机会!虽然只是帮忙搬运,但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踏入更核心的区域!

他压下激动,恭敬地应道:“是。”

老文书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向楼梯。叶枫紧随其后。楼梯口有一层无形的禁制,老文书用那枚玉简在虚空某处一点,禁制如同水波般荡漾开一个缺口。

踏上二楼,光线顿时昏暗了许多。这里的书架更高大,材质也更为特殊,散发着淡淡的能量波动。空气更加阴冷,带着一股陈年墨迹和某种防腐药水的混合气味。书架上的卷宗都用特制的皮套或木匣封装,上面贴着标签,标注着编号和简要内容。

老文书径直走向一个标注着“乙·辰”区域的书架,开始缓慢地寻找。叶枫跟在他身后,目光飞快而谨慎地扫过书架上的标签。

“乙·寅:宫廷人员档案(部分)”

“乙·卯:各地密报摘要(绝密)”

“乙·辰:异术、方技、秘闻”

“乙·巳:刑狱、要案卷宗”

……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这些标签所代表的信息,其价值远超楼下那些垃圾!如果能有机会翻阅这些卷宗……

但他知道,现在绝不是时候。他必须扮演好助手的角色。

老文书找到了所需的几卷关于南境巫蛊的卷宗,让叶枫抱起。就在他们准备下楼时,叶枫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乙·巳”区域最角落的一个书架。那里堆放着一些似乎年代更为久远、甚至有些破损的卷宗,标签上的字迹都有些模糊了。其中一个卷宗的侧面,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叶”字的一角,以及一个被朱砂划掉的“宏”字的残迹!

叶宏?!

叶枫的呼吸几乎停止!他强行控制住自己,没有立刻扑过去,而是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带着一丝好奇问道:“老先生,那边角落里的卷宗,好像都旧得很了,是废弃不要的吗?”

老文书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沙哑地道:“那些?是些陈年旧案,牵扯到一些……已经不存在的人或事。上面吩咐,封存待毁。不该看的,别瞎打听。”

已经不存在的人或事……封存待毁……

叶枫的心沉入了谷底,但同时又升起一股强烈的渴望。父亲叶宏的案子,果然被列为了禁忌!但它们还存在!就在那个角落里!只要有机会……

他低下头,恭敬地道:“是,属下明白。”抱着那几卷关于巫蛊的卷宗,跟随老文书缓缓走下楼梯。

这一次进入乙字库,时间短暂,且全程在老文书监视下,他没有任何机会接触那份卷宗。但这一次经历,如同在他黑暗的前路上,点燃了一盏微弱的灯塔。他确认了目标的存在,也看到了通往目标的路径——乙字库,以及那些“待毁”的卷宗。

如何再次进入乙字库?如何避开监视接触到那份卷宗?这需要更周密的计划,更耐心的等待,或许……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他将卷宗交给法河的随从,默默记下了对方要求调阅的内容——“南境巫蛊”、“宫廷相关”。法河为何突然对这个感兴趣?这背后是否隐藏着新的阴谋?

带着更多的疑问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叶枫结束了在典簿司的临时任务,重新回到了枯燥的巡逻和训练中。但他的内心,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他不再是被动地等待和隐藏,而是开始主动地观察、分析,寻找着每一个可能撬动局面的支点。

阴影依旧浓重,但潜入者已经找到了方向。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更加危险,也更加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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