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东院的石榴树又落了几片叶子，叶枫踩着细碎的叶影走进书房时，林秦正伏案写着什么，案上摊开的宣纸写着“边疆军报”四字，墨迹还未全干。听到脚步声，林秦抬头，见是叶枫，便放下狼毫，指了指窗边早已摆好的棋盘：“刚收到齐境传来的消息，叶云将军在北疆又打了场胜仗，倒是让人心安些。”
叶枫走到棋盘旁坐下，目光扫过黑白棋子——这次林秦没提前落子，棋盘干干净净，只在边角放着两颗备用的玉棋子。他指尖捏起一颗黑棋，轻轻放在星位上：“林二哥消息倒是灵通。我今日来，是带了个好消息——小泥人那边有结果了。”
林秦拿起白棋，落在黑棋对角的星位，动作从容：“哦？静心苑的换班时间，萧景渊没骗你？”
“没骗。”叶枫落下第二颗黑棋，往中腹走了一步，语气里多了几分笃定，“小泥人易容成浣衣局的杂役，混进静心苑三天，摸清了侧门的守卫规律——初一辰时确实会换班，换班间隙有半刻钟的空当，只有两个士级初期的死士留守，比萧景渊说的还少一个。”
林秦指尖的白棋顿了顿，抬眼看向叶枫：“少一个？是萧景渊故意隐瞒，还是小泥人漏看了？”
“不是漏看。”叶枫摇头，想起小泥人今早汇报时的模样，眼底带了点笑意，“小泥人趁换班时，偷偷去侧门附近的柴房躲了半刻钟，数得清清楚楚——原本该有三个死士，其中一个叫赵三的，最近被调去内院守囚室了,怕出意外。”
林秦这才落下白棋，堵住黑棋往中腹的路：“这么说，萧景渊给的情报，不仅是真的，还留了余地——他没提赵三被调走，是想看看你会不会自己去核实，也算是最后一次试探。”
叶枫心里一凛，确实如此——若他只信萧景渊的话，他说的准备，说不定会因为预判失误出岔子；而他派小泥人去核实，不仅确认了情报，还摸清了额外的变动，这才让萧景渊彻底放下戒心。他落下第三颗黑棋，避开白棋的封锁，往边角走：“林二哥说得对。现在看来，萧景渊是真心想合作，至少目前是。”
“目前是。”林秦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几分审慎，“等救了叶大人，靖王府和你的合作，怕是又要变个模样——靖王回京城后，未必会满足于只‘牵制宰相’，他在边疆经营多年，手里握着兵权，说不定有更大的心思。”
叶枫捏着棋子的手顿了顿，这点他倒是没考虑到。林秦看出他的顾虑，笑了笑，端起桌上的雨前龙井，递给他一杯：“也不用太担心。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叶大人，至于后续的事，等你有了足够的实力，自然能应对——就像这盘棋，先守住自己的活棋，再谈扩张。”
叶枫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心里安定了些。他喝了口茶，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林秦：“对了，小泥人还说，静心苑内院最近多了不少禁军，都是李宰相的人，看样子是在加强戒备。萧景渊说他能让王府侍卫引开禁军，你觉得靠谱吗？”
林秦落下一颗白棋，在黑棋旁边形成夹击之势：“靠谱，但要加条件。你得跟萧景渊说，让他的侍卫提前半个时辰行动，而且不能穿靖王府的服饰——一旦被李宰相认出是靖王府的人，宰相就有理由弹劾靖王‘私通反贼’，到时候不仅救不了叶大人，还会把靖王府拖下水，萧景渊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明白。”叶枫点点头，落下一颗黑棋，化解了白棋的夹击，“我会跟他提这个条件。还有，小泥人说内院有个枯井，是通往后街的密道，萧景渊没提过，你觉得我们要不要走密道？”
林秦指尖在棋盘上点了点，目光落在边角的空白处：“可以走，但要留后手。让小泥人再去探一次密道，确认里面没有机关——宰相心思缜密，说不定会在密道里设陷阱。另外，你得安排望龙门的人在密道出口接应，一旦出意外，能及时撤离。”
两人又下了几子，棋盘上的局势渐渐复杂起来——黑棋在中腹占了一块地，却被白棋围了个半圈；白棋在边角看似稳固，却有几处断点。叶枫盯着棋盘，正琢磨着该如何突破，林秦忽然落下一颗白棋，堵住了黑棋的最后一条生路，语气却转了个方向：“对了，沁儿最近跟你提过家里的事吗？”
叶枫愣了一下，没明白林秦的意思：“没提过什么特别的，就是偶尔会说厨房的新菜式，或者玲珑阁的情报。怎么了？”
林秦笑了笑，眼神里多了几分兄长的温和：“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俩最近见面少了，沁儿前几日还跟我抱怨，说你总忙着查静心苑的事，都没跟她一起去过普惠堂的药圃。”
叶枫心里一暖，又有些愧疚——自从开始筹备救父亲，他确实忽略了林沁。上次林沁说要带他去看药圃里的新药材，他因为要和萧景渊见面，临时推掉了。他捏着棋子，语气软了些：“是我不好，等救了父亲，我陪她去药圃，还陪她去江南看西湖，她之前说过想去。”
林秦眼里的笑意更浓了，落下一颗白棋，给黑棋留了条微弱的生路：“这才对。沁儿性子单纯，认定了一个人，就会掏心掏肺地对他好。你别总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偶尔也陪陪她——女孩子家，最在意这些细节。”
叶枫点点头，心里记下了。他落下一颗黑棋，顺着林秦留的生路走，形成了一块活棋：“我知道。等这事结束，我会好好补偿她。对了，林二哥，你觉得我该什么时候跟沁儿说我的真实身份？现在她还以为我是‘苏枫’，是个江南来的书生。”
林秦沉默了片刻，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语气认真起来：“等救了叶大人之后再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一来，沁儿知道了你的身份，难免会担心；二来，万一消息走漏，宰相会把林家也列为‘反贼’，到时候不仅你危险，林家也会遭殃。”
“我明白。”叶枫心里有些失落，却也知道林秦说得对，“我会等合适的时机。”
林秦看出他的失落，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用太急。沁儿喜欢你，是因为你这个人，不是因为你的身份。等她知道真相，只会更佩服你——能在宰相的眼皮底下，一步步筹划救父，这份胆识和谋略，不是谁都有的。”
叶枫心里暖了些，抬头看向林秦：“多谢林二哥。有你在，我心里踏实多了。”
林秦笑了笑，拿起棋子，落下最后一颗白棋：“不用谢我。你是沁儿喜欢的人，也是我们林家认可的人。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来问我——就算我帮不了你太多，至少能给你指条明路。”
夕阳透过窗棂，落在棋盘上，把黑白棋子映得发亮。叶枫看着棋盘上的局势，忽然觉得，这盘棋就像他现在的处境——看似复杂，却因为有林秦的指点，有林沁的支持，有小泥人的帮助，渐渐找到了方向。他知道，三日后的靖王府之行，将是他救父路上的关键一步，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第二日清晨，叶枫又去了林府。这次林秦没在书房，而是在庭院的凉亭里等着他，桌上摆着棋盘和一碟刚出锅的桂花糕，旁边放着一壶温好的米酒——是江南来的，甜而不烈，叶枫很喜欢。
“叶兄弟来了。”林秦笑着招手，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刚让厨房做了桂花糕，沁儿说你喜欢吃甜的，特意让多放了些糖。”
叶枫走过去坐下，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甜香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心里暖融融的：“多谢林二哥，也替我谢谢沁儿。”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沁儿。”林秦倒了杯米酒，递给叶枫，“她今早天不亮就去厨房，盯着师傅做的，生怕做得不好吃。”
叶枫接过米酒，喝了一口，甜香混着酒香，暖得人心头发热。他放下酒杯，看向林秦：“林二哥，我今日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三日后去靖王府的事。我想好了，就按你说的，跟萧景渊提两个条件——一是让他的侍卫提前半个时辰行动，不穿靖王府的服饰；二是让他派人协助小泥人探查密道，确认没有机关。”
林秦点点头，拿起一颗黑棋，落在棋盘的星位上：“这两个条件很好，既保证了行动的安全，也能试探萧景渊的诚意——如果他连这两个条件都不答应，说明他还有别的心思，我们就得重新考虑合作。”
叶枫落下一颗白棋，守在黑棋旁边：“我也是这么想的。另外，我还想跟萧景渊提一下，让他帮忙弄一张静心苑的完整布防图——之前他给的那张，虽然是真的，但有些细节没标清楚，比如内院的火墙机关，还有囚室的具体位置。”
林秦落下一颗黑棋，往中腹走了一步：“可以提，但别抱太大希望。萧景渊手里未必有完整的布防图——宰相对静心苑的布防管控极严，连锦衣卫千户都未必能拿到全图，萧景渊能拿到之前的那张，已经很不容易了。”
叶枫点点头，落下一颗白棋，堵住黑棋往中腹的路：“我明白。如果他拿不出完整的布防图，我就让他告诉我火墙机关的关闭方法——小泥人说内院的火墙机关很厉害，一旦触发，整个内院都会被烧起来，我们得提前想好应对之策。”
林秦笑了笑，眼里露出几分赞赏：“想得很周全。火墙机关的关闭方法很重要，你一定要问清楚——最好让萧景渊给你一个信物，比如靖王府的玉佩，到时候可以用来关闭机关。”
两人又下了几子，棋盘上的局势渐渐明朗起来——黑棋在中腹占了一块地，白棋在边角守得稳固，形成了对峙之势。叶枫盯着棋盘，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林秦：“林二哥，还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沁儿最近总说想帮我做点什么，比如跟我一起去靖王府，或者帮小泥人易容，你觉得我该让她参与吗？”
林秦落下一颗黑棋，语气认真起来：“最好别让她参与。沁儿虽然是相级法修，但没经历过太多危险，心思又单纯，很容易出意外。而且，她是林家的幺女，一旦被宰相的人抓住把柄，不仅她危险，林家也会被牵连——你该明白，宰相一直想找机会对付林家，不能给她这个机会。”
叶枫心里一沉，他也知道林沁参与进来会有危险，可看着林沁期待的眼神，他又不忍心拒绝。他捏着棋子，语气有些犹豫：“我知道危险，可沁儿说得很坚决，她说想跟我一起面对，不想只站在后面看着。”
林秦沉默了片刻，落下一颗白棋，给黑棋留了条生路：“你可以跟她说，让她负责外围的接应——比如在静心苑外的巷口等着，一旦我们出来，就用法术帮我们挡住追兵。这样既让她参与了行动，又保证了她的安全，她应该会同意的。”
叶枫眼前一亮，这个办法很好——既满足了林沁想帮忙的心愿，又不会让她陷入危险。他落下一颗黑棋，顺着林秦留的生路走，形成了一块活棋：“多谢林二哥，这个办法太好了。我今晚就跟沁儿说，她肯定会高兴的。”
林秦笑了笑，拿起一块桂花糕，递给叶枫：“不用谢我。你是沁儿的心上人，我自然要帮你想办法。对了，还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三日后去靖王府，见到萧景渊，别跟他提你和沁儿的关系，也别提林家会帮你接应。萧景渊虽然现在是盟友，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能让他知道太多我们的底牌。”
“我明白。”叶枫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我会跟他只谈合作的事，不提其他的。另外，我还准备带些湖州的毛笔作为礼物，符合‘苏枫’的身份，也不会让他觉得我在刻意讨好。”
林秦点点头，眼里露出几分满意：“做得很好。带礼物这个主意不错，既符合你的伪装身份，又能拉近和萧景渊的距离。对了，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要在‘不经意间’提一句‘林二哥教了我几招下棋的技巧’吗？这个一定要提，让萧景渊知道你和林家的关系不一般，不敢轻易算计你。”
“我记得。”叶枫点点头，“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提，比如聊到江南风物的时候，顺势提一句。”
两人又下了半个时辰，棋盘上的局势渐渐定了——黑棋占了六成地，白棋占了四成，算是林秦赢了。林秦收起棋子，笑着说：“你下棋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了，比上次进步了不少。看来最近的历练，没白费。”
叶枫笑了笑，心里满是感激：“都是林二哥教得好。如果不是你指点，我怕是还在瞎琢磨。”
林秦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谢我。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点就透。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记住——凡事多留个心眼，别轻易相信别人，也别轻易放弃自己的底线。只有这样，才能在京城的棋局里，走得更远。”
叶枫郑重地点头：“我记住了，林二哥。”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凉亭里，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叶枫看着林秦收拾棋子的动作，忽然觉得，有这样一群人在身边——林沁的温柔，小泥人的机灵，林秦的清醒，萧景渊的合作，还有望龙门的支持——就算前路再难，他也有信心救出父亲，推翻宰相，让天下太平。
他拿起酒杯，喝了口米酒，甜香混着酒香，暖得人心头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