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云镇的夜,比白日里多了几分静谧。酒肆的油灯昏黄,映着陆老头微醺的脸。沈砚坐在对面,手里摩挲着生息剑的剑鞘,青蓝色的微光在木纹间流转,像藏着一片揉碎的星空。
“三百年前的剑冢,可比这几个杂碎凶多了。”陆老头灌了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淌下,在花白的胡须上凝成细小的水珠,“那时候,他们手里的黑木牌能化出千军万马,剑魂被硬生生炼成凶煞,所过之处,连石头都能啃出个窟窿。”
沈砚抬眸:“您见过剑冢的主人?”
陆老头的手顿了顿,酒杯在桌上轻轻磕出一声闷响。窗外的风卷着落叶飘过,灯芯“噼啪”跳了一下,将他脸上的皱纹照得忽明忽暗。
“算见过,又不算见过。”他声音低了些,“那人总戴着青铜面具,说话像两块石头在磨,没人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手里有柄能吞魂噬魄的‘灭生剑’。当年若不是……”
话没说完,酒肆的门被“吱呀”推开。石头抱着个布包跑进来,鼻尖冻得通红:“先生,陆爷爷,你们看我找到了什么!”
布包里滚出几枚锈迹斑斑的铜钱,还有半块断裂的玉佩,玉上刻着的剑纹已经模糊。石头指着玉佩道:“这是阿木哥给的,他说在黑风口砍柴时捡到的,看着跟先生的剑有点像呢。”
沈砚拿起玉佩,指尖的气流刚触到玉面,生息剑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玉佩上的断纹里渗出一缕极淡的金光,与剑鞘的青光缠绕着,在桌上画出个残缺的剑形——竟是护家剑的轮廓。
“这是护家剑的碎片。”陆老头猛地坐直了,“当年护家剑断在黑风口,我明明亲眼看着它碎成了齑粉……”
沈砚指尖微动,青光将玉佩裹住。断裂处的纹路渐渐清晰,隐约能看到几个刻痕,像是被人用剑尖细细划过。他“看”到一段模糊的画面:暴雨中的黑风口,护家剑的主人浑身是血,将断裂的剑刃埋进土里,又把这半块玉佩压在上面,最后望向溪云镇的方向,轻轻说了句什么。
“他说……‘等剑鸣’。”沈砚轻声道。
陆老头的眼睛亮了:“是老陈!护家剑的最后一任主人,陈长风!当年他就是为了护着镇子,才跟剑冢的人硬拼,我还以为他早死在乱葬岗了……”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声音在镇口停下,接着是几声呼喊,带着惊慌:“沈先生在吗?快救救我们家公子!”
沈砚和陆老头赶到镇口时,只见一辆马车停在老槐树下。车帘掀开,露出个面色发紫的少年,他衣领里露出半截黑木牌,上面的剑纹正往外渗着黑气。驾车的老汉哭道:“我们是从邻镇来的,公子三天前捡了这牌子,当晚就开始说胡话,身上还长这些黑点子……”
沈砚刚要伸手,少年突然抽搐起来,嘴里嗬嗬作响,眼睛翻出白仁。生息剑自动出鞘半寸,青光落在少年身上,那些黑气像是遇到了克星,拼命往木牌里缩。可木牌突然炸开,一道黑影从里面窜出,直扑沈砚面门。
“是剑魂煞!”陆老头断剑一横,金光将黑影拦在半空。那黑影扭曲着,发出刺耳的尖啸,仔细看去,竟是无数残缺的剑魂被强行拧成一团。
青光与金光交织,黑影渐渐萎靡。沈砚指尖凝聚气流,轻声道:“散去吧。”
黑影化作点点荧光,其中一缕飘到沈砚面前,像是在传递什么信息。他闭上眼睛,看到一片被大火烧毁的剑庐,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站在废墟上,手里的灭生剑滴着血,周围堆满了断裂的剑……
“灭生剑在云台山。”沈砚睁开眼,目光变得坚定,“那些被囚禁的剑魂,都在云台山的剑庐底下。”
陆老头将断剑扛在肩上,酒意全消:“看来躲是躲不过了。三百年前欠的账,也该去云台山清一清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沈砚的行囊已经收拾好。石头把那半块玉佩塞进他手里,又将“吴”字木牌挂在他腰间:“先生,这木牌能挡煞气,我试过的!”
李大叔往他包里塞了几个油纸包,里面是刚烤好的饼:“云台山那边山路险,带上这个,饿了能垫垫。”
王婶红着眼圈,往他怀里塞了个布偶,是用碎布拼的小剑:“这是我家小子小时候玩的,据说能辟邪……”
沈砚看着手里的东西,心里像被什么填满了。生息剑在鞘里轻轻鸣响,像是在回应镇上的烟火气。他转身看向陆老头,后者正牵着两匹老马,见他看来,咧嘴一笑:“走了,小娃娃,让那些剑冢的杂碎瞧瞧,什么叫真正的剑。”
马车驶离溪云镇时,朝阳正好爬上山顶。沈砚回头望去,镇口的人们还在挥手,灯火早已熄灭,却有更亮的光从家家户户的窗棂里透出来,混着炊烟,在晨雾中织成一张温暖的网。
生息剑突然发出一声悠长的鸣响,青蓝色的光芒顺着缰绳流淌,在马背上画出一道浅浅的剑痕。沈砚低头看着剑痕,突然明白护家剑主人那句“等剑鸣”的意思——真正的剑,从不是为了杀伐,而是为了守护这人间烟火,让生息之力,永远流传。
前路或许有暗涌,但他知道,只要这剑还在,这心还热,星火就终能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