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蓝色的气流与剑饕的黑影相撞的刹那，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只有无数细微的“咔嚓”声，像是冰封的河面正在碎裂。
沈砚“看”到那些组成剑饕身体的断剑，在生息气的冲刷下，竟开始微微发亮。不是被煞气裹挟的幽光，而是像蒙尘的铜镜被擦亮，透出淡淡的、属于古剑本身的光泽。这些光泽星星点点，在黑影中闪烁，像是濒死者最后的喘息。
“它在怕！”陆老头的声音带着惊喜，“生息气能唤醒被吞噬的剑魂！”
剑饕显然也察觉到了体内的异动，发出一声更加狂躁的咆哮。组成它身体的断剑突然分解，化作漫天剑雨，带着刺耳的尖啸，从四面八方射向沈砚！每柄断剑上都缠绕着浓黑的煞气，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腐蚀出细微的裂痕。
沈砚没有后退。他深吸一口气，生息剑在手中轻轻旋转，青蓝色的气流随之扩散，化作一张巨大的网。这张网并非实体，却有着惊人的韧性，那些射来的断剑一撞入网中，就像陷入泥沼，速度骤减，剑身上的煞气被气流一点点剥离，露出原本的剑身。
“收！”沈砚低喝一声，左手虚握。
那张青蓝色的网突然收紧，将所有断剑拢在中央。被剥离煞气的断剑在空中微微颤动，发出“嗡嗡”的轻鸣，像是在呼应生息剑的召唤。沈砚“看”到这些断剑里的剑魂正在苏醒，有的带着战场的肃杀，有的带着闺阁的温婉，有的带着山野的质朴——每柄剑都有自己的故事，却被剑饕吞噬，沦为杀戮的工具。
“你们不想一直这样的，对吗？”沈砚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生息剑的气流突然变得柔和，像温暖的水流，包裹着那些断剑。被唤醒的剑魂们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不再挣扎，反而主动朝着生息剑的方向靠拢，像是找到了归宿。
“吼——！”
剑饕的核心黑影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它显然没想到自己的“身体”会被叛，剩下的煞气猛地收缩，想要重新凝聚那些断剑。可那些苏醒的剑魂已经不再受它控制，反而调转方向，带着青蓝色的气流，朝着黑影的核心刺去！
“就是现在！”陆老头大喊，手里的木杖突然掷出，杖尖缠着他仅剩的一点剑气，“剑饕的核心在黑影最浓的地方！那里是它吞噬剑魂的本源！”
沈砚“看”到黑影的中央，有一团比墨还黑的气团，无数细小的剑魂在气团边缘挣扎，却被牢牢吸附，很快就失去光泽，化作气团的一部分。那就是剑饕的本源，是吞噬一切生机的“虚无”。
他没有犹豫，握紧生息剑，青蓝色的气流与那些断剑的剑魂融为一体，化作一道璀璨的光柱，直刺那团黑气！
“滋啦——！”
光柱与黑气碰撞的地方，像是滚油遇水，炸开漫天黑灰。黑气疯狂地反扑，想要腐蚀光柱，可光柱里的生息气却像燎原的野火，越是被压制，燃烧得越旺。那些断剑的剑魂在光柱中发出清越的鸣响，像是在为自己复仇，又像是在为新生欢呼。
沈砚的额头渗出冷汗，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大规模地调动生息气，还要同时掌控数十柄断剑的剑魂，气海像是被掏空般发疼。他“闻”到自己的血气正在与生息气融合，顺着剑身注入光柱，让那青蓝色的光芒更加耀眼。
“撑住！”陆老头在一旁大喊，双手结印，将自己的元气源源不断地渡给沈砚，“它快撑不住了！本源一破，这怪物就会消散！”
沈砚咬紧牙关，脑海里闪过阿婆临终前的模样。她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却还在叮嘱他：“小砚，地里的苗被虫咬了，别急着打药，先看看是不是苗自己没长结实。根扎得深，虫就咬不透。”
根？
沈砚的心猛地一跳。他一直以为生息气的力量在于“护”与“润”，却忘了最根本的“扎”。就像野草在石缝里生长，不是靠蛮力推开石头，而是让根须顺着石缝蔓延，一点点将力量渗透进去。
他突然改变了生息气的运转方式。不再是猛攻，而是让青蓝色的气流顺着黑气的边缘流淌，像水一样渗透，像根一样缠绕。那些断剑的剑魂也随之改变方向，不再直刺，而是围绕着黑气旋转，形成一个青蓝色的旋涡。
“这是……”陆老头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剑招，没有锋芒，却带着种无孔不入的韧性。
剑饕的黑气果然变得焦躁起来。它擅长应对猛力冲击，却对这种渗透式的力量束手无策。青蓝色的气流像无数根细针，顺着黑气的缝隙钻进去，所过之处，黑气开始变得稀薄，甚至有淡淡的绿光透出——那是被压抑的生机，正在被唤醒。
“吼——！”
黑气突然剧烈地收缩，随后猛地膨胀，像是要自爆。无数被吞噬的剑魂在爆炸中被震飞，发出痛苦的悲鸣。沈砚的生息气旋涡也被震得溃散，他闷哼一声，被震得后退数步，喉头一阵发甜，竟喷出一口血。
“沈砚！”陆老头惊呼，连忙扶住他。
沈砚擦了擦嘴角的血，却笑了。他“看”到在黑气爆炸的中心，有一点微弱的青蓝色光芒没有熄灭，那是他藏在其中的一缕生息气，像颗种子，落在了黑气的最核心。
“破！”他低喝一声，那缕生息气突然爆发，化作一株小小的青芽，以惊人的速度生长，藤蔓缠绕，根系蔓延，瞬间将整个黑气核心包裹！
“不——！”
剑饕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兽吼的尖叫，那是属于无数被吞噬剑魂的绝望与不甘，也是属于“虚无”本身的恐惧。青芽吸收着黑气的养分，越长越壮，最终绽放出一朵青蓝色的花，花瓣上流淌着淡淡的金光，那是无数剑魂融合后的纯粹生机。
随着花朵的绽放，剑饕的黑影开始寸寸消散，组成它身体的断剑失去煞气的束缚，纷纷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那些断剑上的锈迹在青蓝色的光芒中褪去，露出原本的剑身，有的刻着花纹，有的缠着剑穗，像是刚刚被匠人打造完成。
当最后一缕黑气被青蓝色的花朵吸收，黑风口的风突然变得清新起来，带着山间草木的清香。那朵花缓缓飘落，化作点点光尘，融入沈砚的生息剑中。剑鞘上的紫檀木纹路变得更加清晰，剑脊上的火焰与流水纹路交织，发出柔和的光芒。
沈砚“看”到生息剑的气流中，多了数十道细小的剑魂，它们不再像之前那柄“吴”字断剑般沉睡，而是像一群活泼的小鱼，在青蓝色的气流里游弋，彼此呼应，充满了生机。
“这……这就成了？”陆老头目瞪口呆，他准备好的后手还没来得及用，这传说中吞噬古剑的怪物，竟然就被沈砚用这么“温柔”的方式解决了？
沈砚收起生息剑，只觉得浑身脱力，差点瘫倒在地。他“闻”到空气中的煞气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生机，连黑风口那些被侵蚀发黑的岩石，都冒出了点点青苔。
“它不是被消灭了。”沈砚轻声道，“是被……转化了。”
那些被吞噬的剑魂没有消失，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于生息剑中，与剑合为一体，不再受煞气控制，反而成为了生息气的一部分。这或许就是“生息”的最高境界——不是毁灭黑暗，而是让黑暗中也能长出光明。
陆老头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的惊叹化作了认可：“你这小子……真的悟了。”
沈砚笑了笑，刚要说话，却突然“听”到黑风口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兵器碰撞的脆响。生息剑里的剑魂们突然变得躁动，像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剑冢的人！”陆老头脸色一变，“他们肯定是听到了剑饕的惨叫，过来查看！”
沈砚握紧生息剑，青蓝色的气流在周身流转，虽然疲惫，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看”到十几个黑袍人正朝着这边赶来，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手里握着柄锯齿状的长剑，剑身流淌着与剑饕同源的煞气，却更加凝练。
“看来藏锋谷不远了。”沈砚低声道，“他们比我们急。”
陆老头点点头，捡起地上一柄还算完好的断剑，掂量了掂量：“正好，我缺柄趁手的家伙。”
沈砚“看”着那些赶来的黑袍人，又“闻”到他们身后藏锋谷的方向，传来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纯粹的剑气，那剑气中夹杂着生与灭的矛盾气息，显然就是石头所说的“剑胎”。
生息剑里的剑魂们发出兴奋的鸣响，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走吧。”沈砚率先迈步，朝着黑袍人来的方向走去，生息剑在鞘里轻轻颤动，青蓝色的气流拖着长长的光带，在黑风口的阳光下，像一条通往未知的路。
陆老头紧随其后，断剑握在手里，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知道，沈砚这小子说得对，他们比剑冢的人更不急。因为他们守护的不是剑胎本身，而是那股让万物生长的“生息”。
而藏锋谷里的秘密，无论是什么，终究会在这股力量面前，露出它最本真的模样。
风穿过黑风口，带着新生的草木香，也带着剑拔弩张的气息。一场新的较量，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