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红衣抱着一袋热腾腾的糖炒栗子,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
她一双灵动的耳朵竖得老高,努力捕捉着街角巷尾那些刻意压低的议论。
李丰衣站在她身侧,眉头皱起。
他手指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将这些嚼舌根的,塞进衙门好好审问?
念头刚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从街尾传来!
只见郑宣带着一队衙役,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刚才还说得唾沫横飞的那个汉子,脸色“唰”地白了,丢下喝了一半的酒碗,拔腿就想溜。
可衙役们动作更快,三两下就将他死死按在了地上!
“头儿,我去给郑捕头打个招呼?”李丰衣低声请示了一句,不等陆红衣回应,已快步迎了上去。
“郑捕头!”他抱拳,声音沉稳。
“李星使!”郑宣回礼,眼神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寒暄两句,李丰衣立刻凑近,声音压得极低:“方才听市井喧哗……盖提督在狱中遇害之事,当真?”
郑宣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无人靠近,这才将手拢在嘴边,小心翼翼的说道:“是真的!”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下定了决心,声音更低,“不瞒李星使,这事儿……恐怕还牵扯到王臬台!”
王翰?
李丰衣瞳孔骤然一缩,面上却波澜不惊。
他动作极其隐蔽,一沓沉甸甸的银元悄然滑入郑宣掌心,“郑捕头,可能细说?”
掌心沉甸甸的分量让郑宣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嘴角挂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利落地将银元揣入怀中,凑得更近:“王臬台……他……失踪了!”
看着李丰衣眼中闪过的惊诧,他语速加快:
“听牢里的兄弟讲,提督大人刚押进去不久,王臬台就进去见过他一面!之后……王臬台人就像人间蒸发了!再没人见过!”
“那总督大人与布政使大人呢?可曾遇袭?”李丰衣追问。
郑宣用力摇头:“那两位安然无恙!据说……那刺客,是冲着盖提督一个人去的!”
“刺客身份可有线索?”
“这……实在不知!”郑宣面露难色,解释道:
“三位大人入狱后没多久,牢房的守卫就被王爷带来的黄豕军精锐接管了!王爷身边的那个黄豕军统领更是亲自坐镇狱中!”
李丰衣眉头锁得更紧:“那刺客如何能在黄豕军眼皮底下得手?”
郑宣只能讪讪摇头,这同样是他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总之,”他语气笃定,“在黄豕军接管前,只有王臬台接触过提督大人!这桩血案,王臬台绝对脱不了干系!”
见手下押着人过来,他匆匆抱拳,“告辞!”
“喂!李丰衣!”陆红衣的小脑袋突然从旁边冒出来,“你们俩嘀嘀咕咕半天,说什么悄悄话呢?”
李丰衣脸上瞬间浮起温和无害的笑容:“没什么,见到熟人,客套两句罢了。”
“哦,”陆红衣顿时兴趣缺缺,注意力又回到了糖炒栗子上。
她剥开一颗塞进嘴里,随手把油纸袋往李丰衣面前一递,含糊不清地说:“喏,这家的特别好吃,你要不要来点?”
“谢头儿!”李丰衣毫不客气,大手一抓,满满一把栗子落入掌中。
陆红衣吃完手里的,再低头一看袋子,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她气鼓鼓地瞪着李丰衣,小手一摊:“喂!你土匪啊!自己留两颗,剩下的还我!”
“头儿息怒,我这就去再买一袋!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李丰衣忍着笑,只还了她两颗,转身就朝那卖糖炒栗子的摊贩去了。
李红衣看着他的背影,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
臬司衙门,地牢深处。
盖光宗——这位昨日还手握重兵、威震西南的云岭提督,此刻正被一张惨白的粗布覆盖着,无声地躺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看守在他尸身旁的,是两名黄豕军的千夫长。
其中一人正百无聊赖地靠着石壁,眼神随意地扫过地上那具盖着白布的轮廓,正想与同伴托尔哈·黑石抱怨几句。
突然——
他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一丝异样!
那白布……似乎……塌陷下去了一大块?
他心脏骤然一停,用力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但那块白布确确实实不再平整,仿佛下面的东西……缩小了!
“托……托尔哈!”他声音发颤,拼命拍打着同伴的肩膀,手指哆嗦地指向那具“尸体”。
“吵什么!”托尔哈·黑石不满地嘟囔着转过头。
当他的目光触及那明显塌陷下去的白布时,抱怨声戛然而止。
两人惊恐地对视一眼,极其缓慢地靠近。
托尔哈·黑石深吸一口气,猛地伸手,颤抖着掀开了那块白布!
嗡——!
一股寒气从两人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地上躺着的,哪里还是盖光宗的尸身?
那赫然是一具……一尺来长棕褐色木偶!
托尔哈·黑石声音嘶哑:“你……你在这里看着!我……我立刻去禀报王爷!”
......
西南边陲,盘蛇关,刚刚经历了一场守关战。
摩柯帝国的军队,试探性的发起了一波进攻,不过很快就被打退了。
军营一角,几个刚刚换防下来的老兵油子,疲惫地瘫坐在一根圆木上,就着稀粥啃着干硬的馒头。
其中一个脸上带疤的老兵,压低了声音,眼中却燃烧着熊熊怒火:
“妈的!你们听说了吗?提督大人……没了!”
“啥?”旁边一个老兵一时没反应过来,馒头渣挂在嘴边,“提督大人……不是好好的在永春城吗?”
“好个屁!”疤脸老兵目眦欲裂,一拳砸在断木上,木屑纷飞,“提督大人……被人害死了!就在臬司衙门的大牢里!”
“什么?!”
“不可能!”
“谁?谁敢动提督大人?!”
其余几人瞬间炸了锅,馒头差点掉在地上。
“千真万确!”疤脸老兵声音嘶哑,“老子撒尿的时候,亲耳听到吴参将跟人说的!”
他环视一圈,眼神凶狠,声音压得更低:
“盖提督被那狗屁亲王……扣了个‘通敌叛国’的天大屎盆子!刚押进去没几个时辰……就……就遭了毒手啊!”
“通敌叛国?放他娘的狗屁!”另一个老兵猛地站起来,“提督大人带着咱们杀了多少南蛮子?他会通敌?”
“就是!”又有人悲愤填膺地接话,“诬陷忠良,残害功臣!这跟昏君奸臣有什么两样?”
短短半天时间,谣言就在军营中疯狂地滋生、变异,飞速蔓延向剑崖关、娄草关……直至整个云岭防线的军营!
“听说了吗?亲王为了夺权,诬陷盖提督叛国,把他活活毒死在牢里了!”
“何止!听说盖提督死前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舌头都被拔了,就因为他想喊冤!”
“那亲王是皇帝派来收拾咱们云岭人的!就是要杀光咱们这些忠于盖提督的兵!”
“兄弟们!提督大人死得冤啊!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