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九幽令,苏临并未立刻返回那处僻静院落。幽冥府客卿的身份,如同一把双刃剑,带来了便利,也带来了更深的羁绊与风险。他需要尽快熟悉这份“权力”,并将其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助力。
他神识沉入九幽令,一股冰冷但有序的信息流涌入脑海。并非具体的功法秘术,而是一幅涵盖江市及周边三城的、极其详尽的地图,其上标注着数十个光点,颜色各异,代表着幽冥府不同等级的联络点、资源点和情报站。同时,一道简单的神念传讯法门也自然明了,凭借此令,他可单向向这些据点发布指令或索取特定等级的情报。
“效率倒是不错。”苏临心中微动。他选定了一个位于江市古玩街附近、标注为“丙下”级的情报据点,通过九幽令传递过去一条简短的讯息:“查南宫家近期异常动向,尤其是与陌生强者、特殊古物或‘神狱’相关之情报。另,留意‘星核’传闻。”
讯息发出,不过盏茶功夫,九幽令便微微一震,反馈回来一道信息流。速度之快,让苏临都有些讶异。
信息显示,南宫家近期确实动作频频。除了南宫羽在搜寻特定炼器材料(可能与修复或炼制某件重要法宝有关)外,其家族暗中控制的几处产业,资金流向异常,似乎在筹备一场规格极高的地下拍卖会。更值得关注的是,有暗线回报,曾目睹南宫家主南宫桀,于三日前深夜,在家族禁地接待过一位气息晦涩、身着斗篷的神秘客,两人密谈至天明。由于禁地阵法隔绝,具体谈话内容无法探知,但那位神秘客离开时,曾无意间泄露出的一丝气息,让潜伏的暗线感到“冰寒刺骨,神魂几欲冻结”,与已知的任何功法路数皆不相同。
“神秘客……冰寒刺骨的神魂压迫感……”苏临眼神微凝。这描述,与那“白面”以及幽夜提及的“神狱”风格,颇有几分相似。南宫家,果然与神狱有所勾连!那场地下拍卖会,恐怕也绝非普通的交易那么简单。
关于“星核”,反馈的信息则更为模糊古老。只提及在一些极其久远的宗门残卷中有零星记载,称其为“星辰之心”,“世界之源”,蕴含无法想象的磅礴能量与造化之力,但具体形态、所在皆是无从考证,更多被视为神话传说。
“星辰之心,世界之源……”苏临喃喃自语,联想到星陨宗遗址那帝王虚影最后提及的“星核”,以及黑煞门玉简中那需要海量生魂血肉的“血肉熔炉”仪式。神狱寻找星核,难道是想通过某种邪恶仪式,强行抽取或激活其力量?他们与南宫家合作,莫非南宫家掌握了某种与星核相关的线索或器物?
线索依旧支离破碎,但方向已然明晰。
苏临收起九幽令,目光锐利。他需要更多、更核心的情报。而获取情报最快的方式,除了幽冥府的渠道,便是亲自介入漩涡的中心。
他改变了方向,并未返回住处,而是向着古玩街深处,那间名为“百炼阁”的法器铺走去。沈千老丈身为地师传人,虽修为不高,但常年混迹于三教九流之间,消息或许别有灵通之处,而且,他需要沈千帮他打造几件小玩意儿。
……
百炼阁内,依旧冷清。沈千正伏在案前,对着一块金属残片蹙眉琢磨,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苏临,连忙起身,脸上堆起恭敬的笑容:“苏前辈,您来了!”那日苏临随手赠予的矿石边角料,品质极高,让他受益匪浅。
“沈老丈不必多礼。”苏临摆手,直接道明来意,“我想请老丈再打造几件东西。”他取出一张早已绘好的图纸,上面是几种结构精巧、结合了现代精密机械与修真阵纹的微型构件,以及一份所需的材料清单。这些东西,是他结合自身对空间波动的感知与神塔传递的炼器知识设计的,用于辅助侦查、警戒乃至短距离传送,虽非攻伐利器,但在特定场合能发挥奇效。
沈千接过图纸,只看了一眼,浑浊的老眼便猛地亮起,双手都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妙!妙啊!竟能将阵纹与机括结合到如此精微的地步!前辈大才!这些材料虽然有些偏门,但小老儿尽力去寻!”他如获至宝,对苏临的称呼也愈发恭敬。
苏临又留下几块得自黑煞门库藏、自己用不上的灵材作为报酬,随后看似随意地问道:“沈老丈,近日可曾听闻,南宫家有什么特别的动静?比如,要举办什么拍卖会?”
沈千闻言,脸色微变,警惕地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道:“前辈也听说了?确实有这么回事,据说就在明晚,地点极其隐秘,邀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或者身怀重宝者。据传,压轴的是一件了不得的古物,好像……跟星辰有点关系。”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而且,坊间有传言,这次拍卖会,背后可能有……上面的人插手。”他指了指天花板,意指某些凌驾于普通修真家族之上的势力。
星辰古物?上面的人?苏临心中冷笑,看来就是南宫家与神狱勾结的那场拍卖会了!那所谓的星辰古物,会不会与“星核”有关?
“可知具体是何物?”苏临追问。
沈千摇了摇头:“这就不清楚了,南宫家对此保密极严。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小老儿有个远房侄孙,在南宫家一处别院做杂役,前几日听他醉后嘟囔,说是在别院地下,听到过奇怪的……锁链拖动和低吼声,像是关着什么活物,而且气息非常……可怕。”
锁链?低吼?活物?苏临眉头紧锁。这似乎与预想的“古物”不太一样。难道南宫家和神狱,还在进行着什么活体实验?
线索越发扑朔迷离。
离开百炼阁,苏临再次通过九幽令,下达了新的指令:“重点监控南宫家名下所有别院、仓库,特别是有关押活物或异常能量波动之处。设法获取明晚拍卖会请柬。”
这一次,反馈稍慢了些,但依旧在一个时辰内传来。幽冥府在江市的力量,确实不容小觑。信息确认了南宫家多处别院有阵法加强守卫的迹象,但具体内容无法探知。同时,一张制作精美、烙印着南宫家独有标记的玉质请柬,也被悄然送至苏临指定的地点。
请柬入手温凉,上面只简单写着时间、地点(位于城郊一处私人庄园),以及一行小字:“奇珍共赏,价高者得,福祸自担。”
“福祸自担?”苏临指尖摩挲着请柬,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看来,这场拍卖会,注定不会太平。
他回到临时住处,开始为明晚的拍卖会做准备。无论是为了探查神狱与南宫家的阴谋,还是为了那可能出现的、与星核相关的“星辰古物”,他都非去不可。
静室之内,苏临取出那枚幽夜给予的黑色玉简,神识沉入。
关于神狱的信息果然详尽了许多,罗列了其在周边几个城市已知的(或者说幽冥府愿意让他知道的)外围据点,以及几名外围成员的画像与简单资料。这些据点多以商会、武馆甚至妓院为掩护,行事低调。而关于“星核”的传闻,则与九幽令反馈的大同小异,只是多了几句猜测,认为星核可能并非固定之物,而是会随着星辰运转或特定条件,在不同时空节点显现。
“归墟之寂……”苏临的目光落在这四个字上。琉璃神塔竟然牵扯到上古大劫?神狱想重启仪式,目的何在?毁灭?还是……掌控?
他感觉到,自己正一步步接近一个惊天秘密的核心,但随之而来的危险,也呈指数级增长。
他收敛心神,开始调整状态,同时仔细检查自身所有的法宝、符箓,尤其是那几件刚刚让沈千加紧打造出来的微型构件。他将自身一丝精血与神念融入其中,稍加祭炼,便已能如臂指使。
次日,夜幕降临。
城郊,栖凤山庄。
这里本是南宫家一处用于避暑赏景的庄园,今夜却戒备森严,阵法光华在夜色下若隐若现,一队队气息精悍的护卫来回巡逻。手持请柬的修士络绎而至,皆非等闲之辈,修为最低也是筑基初期,更有不少气息渊深、令人侧目的存在,显然都是江市乃至周边有头有脸的修士或势力代表。
苏临稍作易容,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长袍,收敛气息,混在人群中,凭请柬顺利进入山庄。
拍卖会场设在山庄主厅,内部空间远比外界看上去广阔,显然是用了高明的空间拓展之术。厅内灯光昏暗,营造出一种神秘氛围。参与者大多选择坐在阴影处的隔间内,彼此间隔着阵法,难以探查对方真容。
苏临寻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下,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探查着整个会场。他很快便感应到了几股熟悉的气息——南宫羽赫然在座,位于前排一个显眼的位置,他身旁坐着一位面容与他有几分相似、气息更加沉稳厚重、达到筑基后期巅峰的中年男子,想必就是南宫家的重要人物。此外,他还感应到了几股属于幽冥府的、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分散在会场各处,显然幽夜也派了人前来。
而最让他在意的,是位于会场二楼,一个完全被黑暗笼罩、神识无法穿透的雅间。那里,散发着一股极其隐晦,却让他体内琉璃神塔都微微躁动的……冰冷与死寂之意。
神狱的人!而且,地位恐怕不低!
拍卖会很快开始。主持者并非南宫家的人,而是一位面生、修为在筑基圆满的老者,声音沙哑,面无表情。
一件件珍稀的丹药、矿材、功法残篇被呈上,竞价声此起彼伏,气氛逐渐热烈。苏临出手拍下了一株罕见的“幻心草”,可用于炼制迷惑心神、辅助潜行的丹药。
他的主要注意力,始终放在二楼那个雅间以及南宫家众人身上。
终于,当一件压轴物品被两名壮汉小心翼翼地抬上展示台时,整个会场的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
那并非想象中的星辰状古物,而是一个半人高、通体由暗紫色金属铸造、表面刻满扭曲符文的……笼子!笼子被一块厚重的黑布遮盖,但依旧无法完全隔绝其中散发出的、一股混乱、暴戾、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神圣感的恐怖气息!
“此物,乃是本次拍卖会最后一件拍品。”主持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其内并非死物,而是一尊……活的‘星界遗族’!”
星界遗族?!
会场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被这个词所震撼!星界,那是只存在于传说中、比修真界更高层次的空间位面!星界遗族,更是闻所未闻!
老者掀开黑布!
笼内,蜷缩着一个身影。它大致呈人形,但皮肤呈现出一种深邃的、仿佛内蕴星河的暗蓝色,头发如同流动的银色光丝,一双眼睛紧闭着,眼睑却是璀璨的金色。它的四肢被儿臂粗细、刻满封印符文的暗紫色锁链牢牢禁锢,锁链深深嵌入它的皮肉之中,不断汲取着它的力量,使得它气息萎靡。但即便如此,它周身依旧自然散发着一种古老、浩瀚、与周遭灵气格格不入的星辰威压!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这遗族的额头正中,镶嵌着一枚指甲盖大小、不断散发出柔和却磅礴星辰光辉的……晶体碎片!
那碎片的光芒,与苏临在星陨宗遗址感受到的星辰源液同源,却更加精纯,更加本源!仿佛那就是一颗微缩的星辰!
“星核碎片?!”有人失声惊呼!
整个会场瞬间沸腾!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无比炽热与贪婪!星核,传说中的世界之源,哪怕只是一枚碎片,也蕴含着无法想象的力量与奥秘!
苏临心中亦是巨震!他终于明白,神狱和南宫家搞出这么大阵仗,目的并非完整的星核,而是这尊体内镶嵌着星核碎片的星界遗族!那“血肉熔炉”仪式,恐怕就是为了抽取这遗族与星核碎片的力量!
“此遗族与星核碎片一体同生,起拍价,五十万下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五万!”主持老者报出了一个天文数字!
“六十万!” “七十万!” “九十万!”
价格瞬间以惊人的速度飙升!几乎所有有实力的修士和势力都加入了争夺!南宫羽身旁那位中年男子也频频出价,志在必得。
苏临看着笼中那气息奄奄、却依旧能感受到其不屈意志的星界遗族,又看了看二楼那散发着冰冷死寂的雅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这东西,绝不能让神狱得到!也不能落入其他心怀叵测之徒手中!
他正要开口出价,搅乱局势。
突然!
“一百万。”
一个平淡、冷漠,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从二楼那个黑暗雅间中传出。
这个价格,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大部分人的狂热。一百万下品灵石,足以掏空一个中型修真家族的全部积蓄!
会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二楼雅间。
南宫家那位中年男子脸色变幻,最终咬了咬牙,没有再出声。显然,这个价格,也超出了南宫家的心理底线,或者说,他们早已与雅间内的人达成了某种协议。
主持老者环视全场,见无人再出价,便要落锤。
就在这时——
“一百零五万。”
苏临平静的声音,在寂静的会场中清晰响起。
刹那间,无数道目光,惊愕、疑惑、审视、甚至带着杀意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这个坐在后排、毫不起眼的“灰袍人”身上!
二楼雅间内,那股冰冷的死寂之意,骤然变得凌厉如刀,隔空锁定苏临!
风暴,因他这一声报价,被彻底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