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骤雨初歇,檐角残留的水珠滴落在庭前的青石板上,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嗒嗒声,反而衬得这黎明前的黑暗愈发死寂。
书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跳跃的火苗在赵星辰眼中明灭,他手中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密旨。丝绢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直抵心脉,带来一阵阵寒意。
“陛下…真的到了这一步?”他低声问,声音因紧绷而显得有些沙哑。纵然心中已有猜测,但亲耳从高无庸口中得到证实,那份冲击力依旧让他心神摇曳。
高无庸垂首站在阴影里,整个人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那双阅尽宫廷沧桑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一点微光。“王爷,老奴不敢妄言。陛下…咳血已有月余,太医院束手无策,只说是积劳成疾,邪风入体,药石罔效。近来,更是时常昏厥,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他的声音平板无波,却字字如锤,敲在赵星辰心上。“这道密旨,是陛下三日前唯一清醒时,强撑着写下的。陛下说…说若他有何不测,大夏国祚,托付于王爷,望王爷…以江山社稷为重,勿要…勿要推辞。”
“托付于我?”赵星辰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牵动脸上僵硬的肌肉,“他明明有太子,有皇后,有满朝文武!为何是我这个闲散王爷?”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高无庸,“高公公,我要听实话!朝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皇兄这病,来得太过蹊跷!”
高无庸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窗外,一滴硕大的水珠从树叶滑落,“啪”地一声砸碎。他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警惕:“王爷明鉴。太子年幼,皇后…皇后母族势大,与萧大将军往来甚密。而朝中…自林相去后,能制衡萧氏一党的老臣,或被贬黜,或已……”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色:“陛下之疾,初时只是风寒,后用药石,反见沉重。太医院院正周大人,半月前已告老还乡,途中…遭遇山匪,阖家…无一生还。”
赵星辰瞳孔骤缩,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
周院正,那是皇兄最为信任的太医!告老?山匪?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是皇后?还是萧震?”赵星辰的声音冷得如同冰碴。
“无凭无据,老奴不敢妄断。”高无庸避开了直接回答,但意思已然明了。“陛下清醒时,曾密令影卫暗中调查,但线索几次三番中断,牵扯之人,非死即失踪。陛下…陛下是忧愤交加,才至病情急转直下啊!”
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带着一丝恳求,看着赵羿:“王爷,陛下将密旨交予您,是信您之心性,信您之能力,更信您…绝不会与那等魑魅魍魉同流合污!如今朝堂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北疆敌军压境,国内灾荒四起,若再让…让居心叵测之辈掌了权柄,大夏…危矣!”
赵星辰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皇兄昔日威严又偶尔带着疲惫的面容,闪过洛玉衡、白芷、赵雅、赵灵儿,闪过逍遥王府里那些鲜活的面孔,闪过这京畿之地乃至更遥远地方的无数黎民百姓。
他本想置身事外,当个富贵闲人,逍遥一生。
可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漩涡,终究是将他,将他关心的一切,都彻底卷了进来。
那道密旨,不是荣耀,不是权柄,而是一道带着血腥味的枷锁,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缓缓睁开眼,眼中的迷茫和挣扎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决断。他将密旨仔细收起,贴身放好。
“皇兄…还撑多久?”
“依老奴看…多则一月,少则…旬日。”高无庸声音沉重。
“我知道了。”赵星辰深吸一口气,“高公公,你冒险出宫,风险极大,速回皇兄身边,务必…保他周全。外面的事,交给我。”
高无庸深深一揖:“老奴,谨遵王爷之命。王爷…万事小心!”说罢,他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书房内,只剩下赵星辰一人,以及那盏摇曳的孤灯。
惊雷,已在他心头炸响。
这大夏的天,要变了。
而他,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