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凤鸾宫的人间地狱中,身处地狱中心的梁皇后,更是在毒瘾与头风的双重折磨下,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白天,她无法见光,只能将自己关在寝殿内,用厚厚的帷幔,将所有的光亮都隔绝在外。
那如同万蚁噬心般的头痛,让她只能用冰冷的玉枕,反复地撞击着自己的额头,试图用一种疼痛,来掩盖另一种更剧烈的疼痛。
到了夜晚,她更是无法入眠。只要一闭上眼,各种光怪陆离的幻觉,便会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看到早已仙逝的先帝,正站在她的床边,冷冷地质问她,为何要与逆贼为伍,图谋不轨。
她看到被她亲手推出去当了替罪羊的哥哥梁冀,正浑身是血地向她索命。
甚至,那个在她面前,永远都是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温先生,正化作一头青面獠牙的恶鬼,一口一口地吸食着她的脑髓!
“……不……不要……”
她从噩梦中尖叫着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
她看着铜镜中,那个面色惨白,眼窝深陷,头发枯槁的自己,那颗骄傲的心终于彻底崩溃了。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她会疯的。
在温若语,将她当成最后一枚废子丢弃之前,便先一步,被自己的心魔给活活吞噬!
“……徐姑姑,”她用一种,近乎于梦呓般的声音,对着自己的掌事女官,轻声说道,“去把贤妃,给本宫叫来。”
……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一间无人知晓的密室内。
温若语,正静静地听着“绣衣使”的汇报。
“……先生,皇后娘娘她,已经快不行了。”那名“绣衣使”,声音里还带着未褪去的恐惧,“您真的,不出手吗?”
“不急。”温若语平静地说道。
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地,为自己沏上了一杯新进的雨前龙井。
“……哀家,当年也曾犯过同样的错误。”他脑海里,魏明月的声音,充满了嘲讽,“总以为,棋子,便该永远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却不知,这世上最不可控的,便是人心。”
温若语,看着杯中,那袅袅升腾的茶气,缓缓地说道:“这世上,最锋利的刀,并非是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
“而是,一个已被逼入绝境,再无任何退路的人的希望。”
“本座,就是要让她,在绝望之中,看到那唯一的光亮。”
“只有这样,她才会心甘情愿地为本座去做任何事。”
“才会,将那把能要了所有人性命的刀,亲手递到她最该信任,却又最不该信任的人手中。”
……
凤鸾宫内。
在极致的痛苦中,梁皇后唯一的希望,只剩下那个,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清心凝露”。
当贤妃慕容婉,将她从白素那里“求”来的一小盒“样品”,呈到她的面前时。
这位,高高在上的六宫之主,竟如同一个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不顾一切地将那盒香膏夺了过来,大口大口地吸食着。
奇迹,发生了。
随着那股清凉的香气,缓缓地沁入她的心脾。
她那,本是如同针扎般的太阳穴,竟奇迹般地舒缓了下来。
那,早已被各种幻觉,搅得天翻地覆的脑海,也渐渐地恢复了一丝清明。
“……有用……真的有用……”她喃喃自语着,眼睛里流露出了,名为“希望”的光芒!
她抬起头,死死地抓住了贤妃的手腕,力道大的,竟将贤妃的手腕,都给捏出了一圈青紫的指印!
“……去!”
“不惜一切代价!”她坚定地说道。
“把沈青萝,给本宫请过来!”
……
凤鸾宫,这座象征着六宫之主无上荣光的宫殿,今日,却被一种沉寂所笼罩。
所有的门窗,都用厚重的织锦帷幔,遮得严严实实,将午后的阳光,尽数隔绝在外。
殿内,没有燃灯,只有数十支,手臂粗细的牛油巨烛,在金制的烛台上,静静地
而就在这座寝殿内,一张由整块黑檀木打造的棋盘,被静静地摆放在了凤榻的前面。
棋盘的两侧,两个身份与气场截然不同的女人,正相对而坐。
一侧,是卸下了所有华丽妆容与珠翠环绕的六宫之主,梁皇后。
她,身着一袭素白色寝衣,头发,只是用一根普通的木簪,松松地挽着,脸上是毫无血色的惨白。
让她看上去,不似国母,倒更像是一个,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疯妇。
而她的对面,则是一袭素衣,不施粉黛的沈青萝。
她就这么,静静地跪坐在蒲团上。脊梁,挺得笔直,如同一杆,宁折不弯的翠竹。
那平静,不似不谙世事的天真。倒更像是一种,早已勘破了所有生死与阴谋的绝对掌控。
“……你,来了。”许久,梁皇后才缓缓地开口。
她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民女,参见皇后娘娘。”沈青萝,没有再多言。
只是,对着眼前这个,早已不复往日风采的女人,缓缓地敛衽一礼,行了一个不卑不亢的万福礼。
“……免了。”梁皇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沈青萝的手腕:“东西……带来了吗?”
沈青萝,没有说话。
她只是,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她将玉盒,轻轻地放在了棋盘的正中心。
正是,白素与她,连夜赶制出来的 “清心凝露”。
在看到玉盒的瞬间,梁皇后就如同一个,在沙漠中,濒死之人,看到了最后一滴救命的甘泉!
她想也不想,猛地伸出手,便要将玉盒夺入怀中!
然而,她的手,却在半空中,被另一只纤细,又充满了力量的手,给稳稳地抓住了。
“娘娘,”沈青萝的声音很轻,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刀,斩断了梁皇后所有的幻想,“您似乎忘了,这世间所有的交易,都讲究一个等价交换。”
“你!”梁皇后猛地抬起头,眼里,瞬间燃起了滔天怒火!“沈青萝!你放肆!你别忘了,本宫是皇后!本宫想要的东西,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御前顾问,来谈条件!”
她试图用皇后的威仪,来镇压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然而,沈青萝却只是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又充满了冰冷的嘲讽。
“娘娘,”她缓缓地将金丝楠木香盒,从袖中取出,与那只装着“清心凝露”的白玉小盒,并排放在了棋盘上,“您说的对,您是皇后。”
“所以,您才更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她说道,“这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那些,包裹着蜜糖的毒药。”
她将金丝楠木香盒,缓缓打开。
一股清雅,却又带着几分冰冷的独特香气,再次在寝殿之弥漫开来。
“……‘静雪冷香’,”她看着梁皇后,继续说道,“其主药‘冰魄草’,性至阴至寒,能镇定心神,却也最是伤损心脉。”
“而为了,让您对它产生依赖。温若语,更是在其中加入了,能让人心智错乱,产生幻觉的前朝禁药……”
“……‘蚀心散’!”
“轰!”
这三个字一出,梁皇后彻底呆住了!
“你……你……你胡说!”她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咆哮,“这是仙丹,是能救本宫性命的仙丹!”
“仙丹?”沈青萝冷笑一声,“那不知,娘娘您这几日在梦中,可曾见过先帝爷与先太后娘娘的仙容啊?”
这句话,瞬间击溃了梁皇后的心理防线!
她想起了,日复一日折磨着她的血腥的噩梦!
想起了,先帝爷冰冷的眼神!
更想起了,先太后死不瞑目的模样!
“啊——!!!”
她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猛地将棋盘上所有的棋子,都狠狠地扫落在地!
“……不……不是我……”她抱着头,蜷缩在凤榻上,喃喃自语着,“不是我害死她的,不是我……”
看着她那几近崩溃的模样,沈青萝知道,时机到了。
她缓缓地站起身,将崔亮的遗书和温若语写给白少杰的密信,一一摆在了她的面前。
“……娘娘,”她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您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
“崔亮在临死前,早已将所有的一切都招了。”
“而温若语,更是在他写给白少杰的密信中,将您当成了一个可以被随意操控的傀儡!”
“您以为,您是他的‘盟友’?”
“您不过是他,用来控制凤鸾宫,进而,颠覆整个大乾王朝的一枚废子罢了!”
梁皇后颤抖着,拿起眼前的这两封“罪证”。
她的眼里,瞬间便被一片滔天恨意所淹没了!
“……温……若……语……”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鲜血凝结而成!
然而,极致的愤怒后,涌上心头的,却是更深的绝望。
她知道,自己早已是温若语的囊中之物。
生,由他。
死,亦由他。
她,早已无路可退。
“……不。”
就在这时,沈青萝的声音,像一道穿透了无尽黑暗的微光,照进了她的心底。
“娘娘,”沈青萝,缓缓地在她的面前,重新跪坐了下来,“您还有最后一条路,可以走。”
她将那只白玉小盒,轻轻地推到了梁皇后的面前。
“……您,有两个选择。”
“一,继续,做温若语的傀儡。待他大事一成,您这个知道他所有秘密,又身中奇毒的‘盟友’,会是什么下场,您比我清楚。”
“二,”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精光。
“与我合作,我有办法,让您彻底摆脱此毒。”
“更能助您,将那条盘踞在您身边的毒蛇,连根拔起!”
梁皇后看着沈青萝,久久没有说话。
最终,她无奈地反问道:“……本宫,凭什么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