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压像铁钳一样夹住她的四肢,沈知意的耳朵嗡鸣不止。她张了嘴,却灌进一口咸涩的海水。眼前一片混沌,只有那支棒棒糖棍还死死攥在手里,指节僵硬得几乎掰不开。
胎记的热度正在消失,体内的水行之力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点抽走。她想调动异能稳住身形,可每一次尝试都像在漏气的轮胎上打气,徒劳无功。
就在意识快要沉下去的时候,眼角余光扫到底部岩层的一道裂缝。那上面刻着几道歪歪扭扭的线,像是小孩乱画的涂鸦。可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陈墨烤红薯时常用的阵法符号。
不是路标。
是警告。
她猛地想起那天晚上,老头蹲在保安亭门口,一边翻动铁皮桶里的红薯,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年轻人,有些路看着通,其实是死胡同。我这图案,专封邪门歪道。”
当时她以为他在发神经。
现在她明白了。
校牌指针可以骗人,但轨迹不会。那辆破旧的三轮车虚影还在往前飘,哪怕水流逆冲,车身微光也没断过。它没跟着指针转圈,而是始终朝着一个方向移动。
这才是真正的导航。
“别信指针……”她咬牙挤出几个字,喉咙火辣辣地疼,“跟车走……”
话音未落,一股更强的暗流从右侧袭来,把她往更深的裂隙里拖。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不再抵抗水流,反而顺着它的方向调整姿态,目光死死锁住那辆红薯车的轨迹。
只要不偏离这个方向,就有机会活。
左侧旋涡中,萧景珩的身影已经快要看不见了。他单手抓住一块浮石,银发在激流中翻腾。突然,一道黑影从水幕中掠过,他的身体猛地一震,浮石脱手,整个人迅速下沉。
中间那股水流依旧平稳,裴烬的钢笔悬浮其中,笔尖蓝光忽明忽暗。它没有再攻击,也没有靠近任何人,就像在等待什么。
宋清欢的残影再次浮现,贴着水面滑行而来。她的头发散开,遮住半边脸,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确定那是导航?还是……诱饵?”
沈知意没理她。
她知道这种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动摇、怀疑、迟疑,都是死路一条。
她盯着那辆三轮车,发现车斗里的红薯少了一个。那个发光的红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半块校牌,正随着水流轻轻晃动。
系统还是没反应。
胎记只剩下一点温热。
但她已经做出了判断。
“陈墨的车……从来不会带错路。”她低声说,“就算全天下都在骗人,他也只会用红薯皮告诉你真相。”
她开始借力滑行,利用旋涡的旋转惯性,一点点靠近那辆车的轨迹。每一次调整都耗尽力气,但她不敢停。
这时,中间的钢笔突然震动了一下。
笔帽自动弹开,露出内部一排极小的文字,像是某种编码,在水中一闪而过。
【记忆备份·07号容器·运行中】
沈知意瞳孔一缩。
这不是第一次看到这句话。刚才在记忆共情里,裴烬写下的“救我”两个字融化时,纸面残留的痕迹和这串代码极其相似。
他是被当成容器了。
不是囚禁,是备份。
有人把他的意识复制了一份,藏在这支笔里。而真正的裴烬,可能早就……
她来不及细想,右侧旋涡骤然加速,水流像刀子一样刮过手臂。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疼痛影响动作。
前方黑暗越来越浓,仿佛通向某个无法回头的地方。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
呼吸变得困难。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忽然注意到那辆三轮车的车轮在转动。虽然整个车身是虚影,但车轮的轨迹清晰可见,每转一圈,都会留下一道淡淡的金线。
这些金线连起来,形成了一条看不见的路径。
这才是真正的导航仪。
不是靠指针,不是靠光亮,而是靠**运动本身**。
陈墨根本没打算让人看懂他的符文。他只是让车一直往前走,走到哪里,路就在哪里。
“老东西……”她嘴角扯了下,“还挺会藏招。”
她最后一次集中精神,将残余的水行之力集中在双脚,模拟出与车轮同步的频率。下一秒,身体竟真的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牵引,开始沿着那条金线滑行。
速度慢了下来,但方向稳住了。
她没再被推向未知的深渊。
可就在这时,海底裂隙边缘的景象让她心头一紧。
那具穿校服的尸体还在那里。
侧脸朝上,手里握着一支钢笔,笔尾刻着编号:08-沈知意。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是因为害怕。
是因为那个姿势太熟悉了。
那是她平时上课时的习惯动作——左手压本子,右手握笔,笔尖微微向上翘。
连指法都一样。
这具尸体,不是随便做的假人。
是照着她本人复刻的。
“所以……我也被备份了?”她喃喃道。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支原本悬浮在中间漩涡的钢笔突然调转方向,笔尖不再对着任何人,而是缓缓指向海底最深处。
蓝液停止流动,笔身齿轮静止,连嗡鸣都消失了。
整个水龙卷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那具尸体的手指动了一下。
握着钢笔的手,慢慢抬了起来。
笔尖对准了她所在的方向。
沈知意全身肌肉绷紧。
她想后退,可水流已经凝固成一种诡异的平衡状态。她动不了,也不敢动。
那支笔悬在尸体手中,纹丝不动,却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力。
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裴烬的钢笔为什么会显示“07号容器”?
为什么她的尸体编号是“08”?
这不是巧合。
这是序列。
他们都是被选中的载体。
而这场水龙卷,根本不是意外。
是启动程序。
她张了嘴,想要喊出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远处,那辆红薯车的光芒开始闪烁。
车轮仍在转动,金线却变得断断续续。
像是信号不良。
像是……即将中断。
沈知意抬起手,看向掌心那根沾了水的棒棒糖棍。
它还在。
这是她唯一没丢的东西。
也是她唯一能确认自己还活着的证据。
她用力攥紧。
指节泛白。
这时,那支对准她的钢笔,笔帽开始缓缓震动。
像是要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