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间，几个女人话多。
沈明薇活跃气氛。
孔静一直低声笑着找虞欢闲聊。
周青全程照顾孩子，偶尔跟沈明薇搭话谈一下工作。
颜世杰沉默关注着全桌的人，拿公筷下肉菜，提醒说话的人动筷。
囡囡起初因为房间都是陌生人，一直搂着周青不松手。
慢慢的或许没察觉到恶意，恢复了小孩子的天性。
她拿小手指了指：“youyou。”
周青笑，正准备给她夹一片涮肉让她吃着玩，眼中多了双筷子。
是身边颜世杰先夹了过来。
周青不经意跟他对视着，道谢，用筷子把肉分的更小，沾了点酱放到了女儿小嘴里。
囡囡不乐意。
声音大了些：“呦呦。”
周青也不担心她吵到几人闲聊，低眼笑道：“小馋猫。”
只好又喂。
孩子是最能考验大人素质的。
若是连孩子都无法包容，这包厢根本就没必要待。
颜世杰问：“她现在会走路吗？”
“会。”
颜世杰奇怪观察着松弛感少见的年轻人。
自己去哪出差，所见之人皆是当地大领导，被前呼后拥，无人不敬。有人想要批文投资，亦需对他低声下气百般讨好。
少见周青这种丝毫不被他身份影响到的。
颜世杰试着扯了扯囡囡小手。
囡囡嫌弃挣脱，看也不看他，眼里全是肉肉。
周青哪敢让她吃太多肉类，只好勤喂，尽量把入口的肉片弄的更小。
颜世杰却对这小丫头有眼缘极了，笑笑，接着找周青搭话：“你跟欢欢结婚多久了？”
周青边照顾着囡囡边道：“两年多。”
“听明薇说你生意做的不错，人很厉害。”
“跟你们俩比起来我这点小生意根本不值一提。”
颜世杰听出来一些客气又疏远的意思，顿了顿，拿公筷往周青碟子里接着夹了些肉：“柳莉云有没有接着找你们麻烦？”
“她还有精力找我们麻烦吗？”
“这倒也是，她人已经快不行了，估计撑不过月底。”
周青看他谈到柳莉云如此冷淡，隐约猜到点俩人为什么都不关心虞欢了。
孩子。
母亲都不在意的时候，不爱母亲的父亲更不可能去在意一个连是不是亲生都无法确定的孩子。
一个意图攀高枝。
一个图美色得到后始乱终弃。
这段孽缘多半如此。
颜世杰客气，周青也客气问道：“颜叔叔，你们这趟过来是想带欢欢去北城么？”
颜世杰并不遮掩什么，直言：“想带她做一下亲子鉴定，如果有血缘关系，我就带她见见爷爷奶奶，尽力补偿这么多年父亲角色的缺失。如果没有血缘关系，我也挺喜欢她的，跟你阿姨可以认她当个干女儿。”
周青平淡询问：“怎么补偿？”
颜世杰被问住了。
他想的补偿方式可以是钱，可以是给她个家做靠山，可以是更多别的方面。
只是说不出口。
颜世杰的逻辑也在这一刻有些混乱。
他觉得每个人都向往金钱和权利，一对小县城的夫妻有机会跟他还有妻子这种人攀上亲情关系，该梦寐以求才对。
好像不是这样的。
身边这个叫周青的年轻人就对此不敏感。
平等。
对方的聊天姿态，神态都太平等了，平等的让他暗暗的恼羞成怒。
颜世杰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他笑了笑：“你能替她决定这件事吗？”
“我尊重她。”
“那我似乎没必要跟你再多聊这些了。”
周青抱着女儿站了起来，笑着对几人说道：“囡囡吃饱了，我带她在门口玩一玩，你们接着聊。”
沈明薇见他离开，趁机跟了出去。
“周青！”
沈明薇叫住了把女儿放下，牵着在走廊闲逛的人。
周青转头：“沈县长也吃饱啦？”
沈明薇走近，压低声音把颜世杰跟孔静的来意简短说清楚道：“他们没恶意，只想确定一下欢欢到底是不是颜家的人。做鉴定的话最多可能也就半个月的时间，这对你们来说也算是好事。”
周青低眼摸了摸女儿头上的小辫子：“他们想确定就要确定啊？”
沈明薇懂他意思，眸光有些讶异之余又理解。
周青在她眼里本就不是俗人，不能以常理去推断。
换成一般人，知道自己媳妇极有可能是大人物的私生女，不说激动欣喜也不至这么抵触。
他抵触，是因为他完全站在了虞欢的立场上，抛开了外物的所有影响。
虞欢的经历确实太坎坷了。
沈明薇偶尔听到冰山一角都特别心疼这姑娘，更别说周青这个知道更多的枕边人。
沈明薇叹了口气：“你应该能看出来他们都是相对友善的人，这事儿你改变不了什么！对了，孔阿姨还给我签了张三百万的支票，让县里用作扶贫助学……”
周青：“做鉴定那么久的时间，我厂子怎么办，城东湖工期怎么办？”
“欢欢跟着他们俩安全肯定不会有问题，这个我可以给你保证！你可以接着忙你的工作，这边不用你多心。周青，这件事让欢欢自己决定好不好？她愿意去北城，你就支持她。”
周青看向了走廊尽头的小窗子。
阳光透进来，让偏长的走廊少了许多阴暗。
窗外的世界想必更明亮的耀眼。
周青重生以来第一次有无力感，挫败感，焦虑感。
他成长的还是太慢了。
慢到如果颜世杰看他不顺眼，他当晚死在家里都再寻常不过。
慢到不想让媳妇受丝毫委屈，却还是要委屈她。
那个傻姑娘是一定会同意去北城的，还会格外执拗的去。
她会担心得罪那两个人，会怕连累他跟家。
做鉴定并不是多大的事儿。
周青眼眶有点不舒服。
没再理会沈明薇，牵着囡囡去往窗口的方向。
他女儿很少来县城里，对一切都好奇。
脚一着地就跟导航一样，牵着他这也要看，那也要去。
沈明薇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定在了一大一小的两个背影上。
这人实在是太聪明敏锐了。
看待事情的角度，刁钻精准。
是这样的。
虞欢并不想跟颜世杰夫妻扯上关系，周青也对这两位大人物半点不感冒。
是颜世杰夫妻想，周青夫妻一点都不想。
可是，别无选择。
清醒着的无力感对一个骄傲的人打击才是最大的。
周青就是极度清醒，来这之前怕是已权衡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