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摊子早已收拾停当。老街沉浸在睡梦中,只有偶尔几声野猫的叫声划破寂静。
李小邪没有睡意。他独自一人坐在柜台后,面前摆着那几个空空如也的玻璃药罐,还有一本摊开的、页面泛黄、边缘卷起的古旧线装书。书页上是竖排的毛笔小楷,旁边还配有粗糙的草药图示,正是师门流传下来的部分医药典籍。
桌上那盏旧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他专注的侧影投在墙壁上。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书页上“冰肌玉骨膏”那几个古朴的字样,脑海里却回响着鬼手师叔那带着戏谑与调侃,却又仿佛蕴含着深意的话语:
“小子,守着宝山当乞丐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咱们师门传承这么多年,好东西多了去了,随便从指头缝里漏点出来,都够你吃喝一辈子,潇洒快活了。你倒好,非窝在这小破地方烤你的腰子,真是……暴殄天物啊!”
以前听到这种话,他多半是左耳进右耳出,嗤之以鼻。师门的东西?那意味着麻烦,意味着责任,意味着要卷入他极力想摆脱的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里。他只想图个清静,守着这小摊,赚点小钱,逗逗婉儿,和苏警花斗斗嘴,偶尔应付一下司徒浩那种小丑,日子虽然有点波折,但自在。
他一直觉得,隐藏才是最好的保护。
可是现在……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些空罐子上。白天里,刀疤刘、老王、李婶他们那些惊喜、赞叹、迫切想要购买的表情,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那不仅仅是对一罐药膏的认可,那是对一种“价值”最直白、最热烈的肯定。
“师门的东西,随便拿点出来,都够你吃喝一辈子了……”
鬼手师叔的话,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他心里产生了回响,不再仅仅是玩笑。
他开始认真地、逐字地思考这句话。
如果……如果他不是仅仅被动地隐藏,守着这些秘密当个普通的烧烤摊主,而是……有限度地、谨慎地、用自己的方式,把这些尘封的“遗产”利用起来呢?
不是为了扬名立万,也不是为了争霸称雄。仅仅是为了让自己,以及自己在乎的人,活得更好,更有底气,更不容易被司徒浩之流轻易拿捏。
比如这“白玉膏”。它源自师门古方,但经过了他的改良,用的是他自己的心思和劳动。它可以帮助到身边的人,可以创造价值,可以成为他安身立命的另一条腿,甚至……可能成为一道桥梁?
一道连接他现在看似平凡的市井生活,与那个他一度想要远离的神秘过往之间的桥梁。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了层层涟漪。
他合上古籍,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上被灯光晕染出的光斑,眼神有些放空,但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一直以来的某种坚持,似乎松动了一丝缝隙。
从“隐藏”到“利用”,这并非堕落,或许……只是一种更务实、更积极的“守护”?
他拿起桌上自己用的那个普通润肤霜空罐,里面只剩下一点白玉膏的残留。他挖出来,细致地涂在自己因为常年接触炭火和调料而有些粗糙的手背上。清凉滋润的感觉渗透进去,非常舒服。
“师门的遗产么……”他低声自语,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有感慨,有释然,也有一丝新的、名为“野心”的火苗,在眼底悄然点燃。
或许,是时候重新审视一下,师父和师门留给他的,不仅仅是麻烦,还有些什么别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