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夕阳给东阳老街的旧楼房镀上一层残破的金色。苏沐雪穿着一身浅蓝色运动装，马尾辫清爽地甩在脑后，像是刚下班路过。但那双锐利的眸子，却不着痕迹地扫过“邪哥烧烤”摊档前那片区域。
她昨天看似随意解围，实则心里一直惦记着。司徒浩改用这种“合法”手段，阴险又难缠。以她对李小邪那家伙的了解，让他低头服软绝无可能，但硬扛下去，吃亏的肯定是他这个小摊主。
果然，还没走近，就看到摊子前气氛不对。
这次来的不只是老陈和那个金丝眼镜张干事，还多了两个穿着不同制服、面色冷峻的男人，看臂章像是环保部门的。老陈手里拿着封条，正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张干事在一旁抱着胳膊，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刀疤刘和几个老街坊围在旁边，脸上带着愤懑，却又敢怒不敢言。
婉儿站在李小邪身后，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脸色苍白，像是风中摇曳的小白花。
而李小邪……
他居然在笑。
不是平时那种带着痞气的懒散笑容，而是一种很淡的，甚至带着点……无奈的嘲讽？他双手插在围裙兜里，身子微微前倾，似乎在认真听老陈宣读那些“罪状”，偶尔还点点头，仿佛十分认同。
“油烟排放超标！噪音扰民！周边卫生环境恶劣！”环保部门的人语气生硬，指着旁边一个临时架设的、看起来就很廉价的检测仪器，“数据在这里，清清楚楚！立即停业整改！”
“李老板，你看，这可不是我们故意为难你了吧？”老陈抖着手里的封条，语气带着一种“我也很无奈，但规定就是这样”的虚伪。
苏沐雪眉头蹙起，快步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她声音清亮，带着警察特有的那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几人回头看到她，脸色都是一变。老陈和张干事明显有些紧张，眼神闪烁。环保部门那两人则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苏警官，”李小邪看到她，似乎有些意外，随即那点嘲讽的笑意又浮现在嘴角，“您又来……维护市场公平了？”
苏沐雪没理他的调侃，目光直接看向老陈：“陈主任，这次又是什么问题？”
老陈咽了口唾沫，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陪着笑脸：“苏警官，您看，这次是环保的同志联合执法，检测数据超标，我们也是依法办事。”
苏沐雪接过文件，快速扫了一眼。各项数据、条款、公章，一应俱全，从程序上看，几乎挑不出毛病。她又看向那个检测仪器，心里冷笑。这种临时抱佛脚的检测，里面能做的手脚太多了。
她转向环保部门的人，语气平静：“同志，这检测是什么时候做的？采样流程符合规范吗？周边商户的同类数据有没有对比？”
那两人被她问得一滞。为首的那个支吾了一下：“我们……我们是接到群众举报，临时抽检，流程绝对规范！”
“群众举报？”苏沐雪挑眉，“哪个群众？举报记录能看一下吗？”
张干事忍不住插嘴了，语气带着点不耐烦：“苏警官，这是我们市场管理和环保部门的正常工作，您虽然是警察，但好像不直接分管这一块吧？我们程序合法，证据确凿，还请您不要干扰我们执行公务！”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直接把苏沐雪顶了回来。
苏沐雪握着那份文件，指节微微泛白。她看着张干事那张倨傲的脸，看着老陈那闪烁的眼神，看着环保人员那明显底气不足却强装镇定的样子，心里一股火气蹭蹭往上冒。
她知道他们在搞鬼，她知道这背后是司徒家在操纵。
可是，她没有证据。
警察的身份，在这个时候，反而成了一种束缚。她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公然偏袒一方，干涉其他部门的“正常执法”。那样做，不仅帮不了李小邪，还会给自己和派出所带来麻烦。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空有一身力气，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她看向李小邪。
他也正看着她，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了然的意味。仿佛在说：“看吧，苏警官，这就是他们玩的把戏，你也没办法，对不对？”
那眼神让苏沐雪心里一阵刺痛，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恼。
“苏警官，”李小邪忽然开口，语气轻松得不像话，“谢谢您关心。领导们也是按规矩办事，我们小老百姓，配合就是了。”
他说着，甚至还对老陈他们笑了笑：“领导，封条给我吧，我自己贴，省得您几位动手了。”
老陈被他这反常的配合弄得一愣，迟疑着把封条递了过去。
李小邪接过那张盖着红印的纸条，看都没看，随手就贴在了摊车的显眼位置。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和不甘。
“邪哥！”婉儿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李小邪没理会，贴好封条，拍了拍手，转身开始收拾东西，语气平淡地对婉儿说：“收拾一下，今天提前收摊。”
苏沐雪站在原地，看着李小邪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心里堵得厉害。这根本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蔫坏又狡猾的李小邪！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还是说……他真的认输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法律、程序、规则……这些她平日维护的东西，此刻却成了束缚她手脚的枷锁。
最终，她只能看着李小邪利落地收拾好摊子，拉着泫然欲泣的婉儿，在周围街坊复杂的目光中，平静地离开了。
夕阳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和……决绝？
苏沐雪用力抿紧了嘴唇。她第一次感觉到，穿上这身警服，也有如此无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