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枕听着他们这番滴水不漏的说辞,心中暗笑,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也不戳破,笑着说道:“二位拳拳盛意,枕心领了。”
“只是这铸币之权,关乎钱法根本,且铸币所需,不止铜料,更涉及诸多秘技与人力调配。”
“眼下我桐安邑初立,百业待兴,实难分心他顾,更不敢轻许于人,恐负二位厚望了。”
他话锋一转,提出一个看似折中的方案:“不过,二位既言及铜料,我桐安邑铸坊确需此物。”
“若贵国愿意,我愿以公允价格,采购贵国所出之铜锭或是铜矿,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偃昌与偃荣闻言,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犹豫。
他们两国不缺铜,缺的是将铜转化为高价值物品,尤其是精良青铜器的技术和渠道。
李枕的铜钱虽好,但毕竟初行,信用尚未完全稳固。
若将大量铜锭换成铜钱,万一将来李枕调控不当,或是桐安邑本身出现变故,导致铜钱贬值。
原本定的是1文钱可换1升粟米,忽然变成5文钱,甚至是10文钱才能换1升粟米。
那他们手中收到的那些铜钱怎么办。
桐安邑不过百来户人家,哪里拿得出那么多的粮食和货物回收那些铜钱。
偃昌斟酌着词句,笑容得体:“邑尹愿采购铜锭,解我两国铜料积压之忧,昌感激不尽,只是......”
他略作停顿:“这结算方式,还需稍作变通。”
“我英国愿以七成铜锭,换取邑尹治下所产之粟米、葛布、漆器等实用之物。”
“余下三成,再以贵邑新铸之铜钱结算,如何?”
偃荣立刻跟进:“荣亦作此想,望邑尹体谅,我宗国小力微,需多储实物以应不时之需。”
“若能大部以货物结算,则感激不尽。”
李枕知道他们的顾虑,这正是新货币推行初期必然遇到的信任问题。
回收铜币的方法他有,而且很多。
比如铸造一些精美的青铜器,又或者是培养一批木匠做家具,再不然酿酒什么的。
可问题是,这些都需要人手。
他现在缺的是人,而不是回收铜钱的方法。
粮食他现在有一些,不过他还打算接下来用那些粮食收一些流民野人什么的。
根本没有多余的粮食拿去换什么铜锭。
李枕暗自思忖,实在不行的话,就暂时放缓铸币。
先集中人力铸造一批精品青铜器来回笼资金,建立信用。
等到铜币在市场上站稳脚跟后,再继续大量铸造钱币。
正在这时,一个悦耳的声音自一旁响起。
“二位使者所虑,不无道理。”
说话的是涂山袂。
她今日穿着一袭素雅长裙,却难掩其绝代风华。
此刻她唇角含笑,眼波流转间自带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度:“既然二位对铜币的价值尚有疑虑,我涂山氏倒可从中斡旋。”
“二位可将铜锭直接运至桐安邑,无论二位需要的是盐、粟米、上好葛布,还是其他任何货物,皆可由我涂山氏代为筹措,足额支付。”
她微微侧首,看向李枕,笑意更深:“至于李邑尹这边,只需按照约定好的价格,将等值的铜钱结算与我涂山氏便可。”
“如此,二位得了急需的实物,李邑尹得了铸币所需的铜料。”
“而我涂山氏,不过略尽绵力,促成此美事,顺便也赚些微薄的脚力钱,岂非三全其美?”
涂山袂此言一出,偃昌、偃荣眼前一亮。
此法倒是可行,他们既不用承担铜钱贬值的风险,还能换取到大量的物资。
在场的几人,包括坐在一旁的孟涂与偃疆也不由得略带诧异地看了涂山袂一眼。
他们深知涂山氏财力雄厚,商誉卓着,她此举无异于以涂山氏的信用,为李枕的铜钱作保。
这位李邑尹,什么时候与涂山氏的关系好到这种地步了?
就连李枕本人,也不禁略带惊讶地看向涂山袂。
涂山袂此举,等于用自家的信誉和底蕴,帮他跨过了新货币推行中最艰难的信用门槛。
涂山袂察觉到李枕的目光,对他回以一抹清浅而坦然的微笑,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转而看向偃昌与偃荣,声音柔和悦耳:“不知两位以为,此法如何?”
偃昌率先回过神来,笑着拱手道:“涂山女的襟怀与魄力,令人拜服!”
“此法思虑周全,既全了我等储备实需之念,又助李邑尹解了铜料之困,更彰显涂山氏信义千金。”
“有涂山女此言,我英国再无顾虑,愿依此议而行!”
偃荣亦紧随其后,笑着说道:“涂山女愿为此事担保,荣自然也无异议,一切便依涂山女所言。”
李枕对涂山袂投去感激的目光,笑着说道:“感激的话我就不说了,这份人情,我记下了。”
涂山袂唇角那抹清浅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宛如微风拂过湖面,漾开浅浅涟漪。
“邑尹客气了,互利之事,何须言什么人情不人情的。”
李枕心情大好,顺势邀请众人留下,在自家这小院里设下宴席。
既是庆贺新市开张,也是款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与鼎力相助的朋友。
宴席虽不奢华,却别具匠心。
李枕为了推广他鼓捣出的几样新事物,亲自指挥小兰和小竹下厨,将豆腐和腊肠做出了诸多花样。
桌案上,除了常见的炙肉、菜羹,还摆上了一些在场几人从未见过的菜式。
葱烧豆腐,方正的豆腐块煎至金黄,与翠绿的野葱同烧,香气扑鼻。
肉糜酿豆腐,将调味的肉糜塞入油煎过的豆腐块中,再以汤汁慢煨。
菘菜豆腐羹,嫩白的豆腐与清甜的菘菜同煮成羹。
清蒸腊肠,自家灌制的鹿肉腊肠切片蒸熟,油脂透亮。
腊肠焖饭,将切丁的腊肠与粟米同焖,米饭吸收了腊肠的香气,令人食欲大动。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腐乳和臭豆腐、豆干之类的东西。
为了将这些东西推广出去拿来赚钱,李枕可谓是费劲了心思。
这些新奇菜式,尤其是那口感嫩滑、滋味各异的豆腐,让吃惯了烤、煮、腌肉的众人啧啧称奇。
“李邑尹,此物口感如此细腻,不知是何珍品?”孟涂夹起一块葱烧豆腐,好奇问道。
李枕笑着介绍:“此物名为‘豆腐’,乃是以豆类研磨、滤渣、点化而成,看似平常,却能做出百般滋味,且易于饱腹。”
偃疆大口吃着腊肠焖饭,赞不绝口:“这腊肠更是下饭的好东西,咸香耐储,携带也极为便利!”
趁着众人对新菜式赞不绝口之际,李枕又让小竹取来几块颜色微黄,质地细腻的方块之物,分与众人。
“这是何物?”涂山袂拿起一块,轻轻嗅了嗅,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与皂角混合的气息。
李枕解释道:“此物名为香皂,可用于盥洗。”
“无论是清洁手足、沐浴身体,还是洗涤衣物,去污之力远胜皂角与草木灰,且留有清香。”
他当场演示,用少许水打湿香皂,搓揉出细腻泡沫,轻易洗去了手上沾染的油污。
众人见状,更是惊奇。
尤其是涂山袂和几个侍女,对此物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清洁之物,无论在贵族还是平民之家,都是日常必需。
此物若效果真如李枕所言,其价值不言而喻。
偃昌把玩着香皂,敏锐地意识到了商机:“邑尹当真是奇思妙想层出不穷,这豆腐、腊肠已是美味,这香皂更是实用之物。”
“却不知,此等佳物,作价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