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新闻主播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报道着远在千里之外的经贸谈判。阿明还僵在原地,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林默那句“我是林默,你们的室友”。这个答案像是一记软绵绵的拳头,打散了他所有积蓄起来的气势,只剩下一片空茫的无力感。
小陆悄悄扯了扯阿明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他别再问了。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林哥不想说。
林默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身旁两人翻江倒海般的心理活动。他看了一会儿新闻,然后像是想起什么,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客厅重新陷入安静,只有老冰箱压缩机启动的嗡嗡声。
他站起身,动作自然地走向厨房。阿明和小陆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他,像是在观摩什么神秘仪式。
林默从橱柜里拿出那个有点掉漆的烧水壶,接满水,放在燃气灶上。“啪”一声轻响,蓝色的火苗窜起,安静地舔着壶底。
然后,他转身走到墙角,那里放着一个半旧的塑料收纳箱,里面是修理工具。他弯腰,从里面拿出一个万用表,又走回客厅,在那台时不时就闹脾气的旧洗衣机前蹲了下来。
他拔掉电源,用螺丝刀熟练地卸下背后的几颗螺丝,揭开盖板,露出里面复杂的线路和机械结构。万用表的表笔被他精准地点在几个接线端子上,他微微蹙眉,专注地看着表盘上跳动的数字。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一个电话能搅动风云的神秘人物。昏黄的灯光照在他微微弓起的背上,沾了点灰尘的居家服,专注检查线路的侧脸……他就是那个会修洗衣机、会烧开水、住在合租房里的普通租客。
水烧开了,壶嘴喷出白色的水汽,发出尖锐的鸣音。
林默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仔细地将万用表的表笔归位,才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关掉火。他拿出三个干净的玻璃杯,放入便宜的茶包,冲入滚烫的开水。淡黄色的茶汤在杯中缓缓晕开。
他将其中两杯放在茶几上,推向还愣在那里的阿明和小陆。
“喝点热水,压压惊。”他的语气平常得像是在任何一个普通的夜晚。
然后,他端起自己那杯,重新坐回沙发,吹了吹气,小口啜饮起来。他的目光落在窗外江城的夜色里,霓虹闪烁,车灯流淌,构成一片遥远而繁华的光海,却仿佛与他,与这间老旧的客厅,毫无关系。
阿明看着茶几上那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又看看蹲回去继续检查洗衣机线路的林默,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
就是这个男人,刚刚完成了一场跨省的精准干预。
就是这个男人,此刻在修理一台价值可能不超过他一条人情的破旧洗衣机。
他喝着便利店论包卖的廉价茶包,住在墙皮可能都有些脱落的出租屋里。
“普通租客……”
阿明在心里默念着这几个字,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作“深不可测”。真正的强大,或许并不是高高在上的睥睨,而是拥有掀翻棋盘的能力,却依然选择安然地坐在棋盘边,过着最普通的生活。
他端起那杯茶,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到掌心。他喝了一口,廉价的茶味有些涩,却莫名地让他狂跳的心缓缓平复下来。
小陆也默默端起了杯子,喝了一口,然后小声对阿明说:“明哥……林哥他……不想说就算了。”
阿明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了,有些界限,不能越过。有些答案,或许不知道,对他们,对林默,都更好。
他看着林默的背影,终于也拿起杯子,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温热的液体流入胃里,驱散了一些夜晚的寒意,也仿佛浇灭了他心头那些过于炽热的探究之火。
“谢谢。”阿明说,声音低沉,但已经平静了许多。他不知道这声谢谢是为了这杯茶,为了救了姐姐,还是为了林默此刻这份维持着表面平静的“普通”。
林默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们,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不必。
洗衣机旁,他换了一个小零件,然后合上盖板,拧紧螺丝。动作熟练,一气呵成。
他通上电源,按下启动键。
洗衣机发出熟悉的、轻微的嗡鸣声,滚筒开始平稳地转动起来。
修好了。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日常的轨道上。只是有些东西,在今晚,已经悄然改变,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