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冷链仓库的尘埃在午后的光柱中缓缓沉降。林默从通风管的积尘中取出那枚刻着“07”的铜质徽章,金属表面在手电光下泛着历经岁月的哑光。
“编码清晰,品相完好。”王队小心地将徽章装入证据袋,拉紧封口,“这是关键物证,老陈仓库的清白和后续索赔,就靠它了。”
老陈布满老茧的手在工服上反复擦拭,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张了张嘴,感谢的话还没出口,口袋里的老年手机便爆发出刺耳的铃声。
“张哥?你慢慢说……啥?老板跑了?!”老陈的声调陡然拔高,脸上的喜悦瞬间冻结,“五十多号人……三个月工资?!这、这怎么可能!”
挂了电话,他颓然抹了把脸,转向林默时眼眶泛红:“林先生,是我邻市一个过命的老兄弟……他在顺达冷链配套厂干了十几年,现在老板卷款跑了,全厂工人都被坑了!那厂子……那厂子还欠着我一批冷凝器的货款啊!”
“顺达?是长期给你们供应配件的那家?”林默确认道,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见老陈沉重地点头,林默略一沉吟,走到仓库相对安静的角落,拨通了青州商会刘会长的电话。他言简意赅地说明了顺达厂老板跑路、工人欠薪以及牵连本地供应商的情况,语气沉稳,重点突出。
刘会长的回应果断而高效:“邻市商会的孙会长是我多年同窗,为人正派,在本地根基颇深,颇有威望。我马上亲自联系他,请他务必先介入了解情况,稳定局面,至少不能让工人们的基本生活出问题。”
前往邻市的路上,王队接到了青州刑侦队内勤的电话,他听完后,神色凝重地转向林默:“队里刚初步排查了车辆信息,顺达老板名下那辆京A·82K39的轿车,所使用的号段……有些特殊,与之前一些涉及复杂经济案件的车辆存在重叠。这事儿,恐怕不像简单的经营不善跑路那么简单。”
林默默默记下了这个信息,但没有立即深究。他清楚,当前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是稳定住邻市那边可能失控的局面。
顺达厂门口已是一片压抑的混乱。几十名工人像失去蜂巢的工蜂,聚集在紧闭的锈蚀铁门外,空气中弥漫着焦虑与绝望。有人徒劳地拍打着铁门,发出沉闷的响声;有人瘫坐在路沿,把脸深深埋进掌心;更多的人则三五成群,脸上写满了茫然与愤怒。
一个头发花白、眼窝深陷的老师傅看到老陈,浑浊的眼里骤然亮起一丝微光,踉跄着冲过来抓住他的胳膊,声音沙哑得几乎撕裂:
“老陈!你可来了!老板跑了,账上干干净净!我们这些人……三个月的工钱啊!我老伴还躺在医院里,就等着这钱买药啊!”他情绪激动,几乎语无伦次。
老陈连忙用力扶住他,向林默介绍:“这就是张哥,在顺达干了快二十年,是厂里的老师傅了。”他环视周围一张张绝望而疲惫的脸,对林默低声道,声音里带着恳求,“林先生,情况比想的还糟,人心快散了,得先想办法安顿大家,不然真可能要出乱子。”
孙会长的秘书很快赶到现场,他一边擦着额角的汗,一边对林默快速说明:“林先生,孙会长已经知道这里的事了,非常重视。他正在紧急协调本地的劳动监察部门和街道办,希望能先提供一些最基础的紧急生活援助,让工人们能吃上饭。但涉及到具体的欠薪金额认定和后续追讨,需要走法定程序,这……需要时间。”
在尝试安抚工人情绪、初步了解情况的过程中,林默的目光被墙角垃圾堆里半张被撕毁、沾满污渍的票据吸引。他走过去,不动声色地弯腰捡起,发现那是一张物流送货单的碎片。在斑驳的污渍边缘,一个模糊的、却与他工具上刻痕极为相似的鱼形标记,隐约可见。
他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将纸片收起,放入了工服内侧口袋。现在,还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眼前活生生的人更重要。
傍晚时分,在孙会长秘书的极力协调下,街道办的工作人员送来了几箱泡面和有限的饮用水,但这对于五十多个家庭的需求而言,无疑是杯水车薪。工人们或坐或站地围在厂门口,没有人离开,绝望的气氛在渐浓的暮色中无声地蔓延、发酵。
张哥紧紧拉着老陈和林默的手,老泪纵横:“老陈,林先生,你们……你们得帮帮我们啊!我们实在是没路走了,这要是拿不到钱,家就散了……”
林默看着眼前这群为生计所迫的无助工人,又望向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困境的厂门和远处暗沉下来的天空。
“今晚我留下来。”他对老陈和孙会长的秘书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麻烦孙会长那边继续协调官方渠道。明天一早,我们挨个记录大家的具体情况和诉求,总得先理出个头绪,找到突破口。”
他知道,真正的难题,才刚刚开始。而那半张带着神秘鱼形标记的纸片,如同一个沉默的警示符,静静躺在他的口袋里,预示着眼前这场欠薪风波的背后,很可能隐藏着比想象中更深的暗流。下一章,他将真正倾听这些工人的声音,而解决问题的漫漫长路,此刻,才刚刚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