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苏微的脚步在帐前顿住,绣鞋碾过积雪发出细碎的响。
主帐内的烛火被穿堂风掀得摇晃,离玄烬倚在案几上的身影跟着忽明忽暗,青灰色的脸在火光里像浸了水的纸,呼吸声轻得几乎要被帐外的风声卷走。
王妃!太医院首座张院正踉跄着扑过来,白胡子抖成一团,殿下心脉衰竭,老臣等实在......
让开。云苏微截断他的话,指尖已按上离玄烬腕间。
脉息弱如游丝,可当指腹碾过寸关尺时,她瞳孔骤缩——在那若有若无的跳动下,竟藏着一缕极细的滞涩,像蛛丝缠在琴弦上,扯得人心口发闷。
是缠丝毒。
三年前她在古籍里见过记载,先皇后为固宠秘用定神散,那药里便掺着这毒。
只是寻常缠丝毒该是粗如麻绳的淤毒,眼前这缕却细得几乎要化在脉里......分明是改良过的变种。
换熏香。她声音平稳得像石潭水,伸手将案头鎏金香炉取下来,原炉封入药箱,用冰魄草炭重新点。
张院正还在絮叨:这熏香是殿下惯用的沉水香......
你闻不出?云苏微突然将香炉凑到他鼻前,沉水香该有樟木的清苦,这炉里混了曼陀罗花的甜腥。她屈指叩了叩炉底,灰白粉末簌簌落下,掺了蛊毒的香灰,烧得越久,缠丝越紧。
张院正的脸瞬间煞白,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旁边的药碗。
云苏微将原炉封进系统仓库时,指尖在低温仓边缘顿了顿——这是证据,得留着撕开幕后那张网。
回营的雪地里还留着玄甲军的马蹄印,云苏微裹紧斗篷往药房走,小桃抱着药箱跟在后面碎碎念:王妃今日查了三十七个伤兵,手都冻红了......
她突然停步。
药房门虚掩着,阿青的影子投在窗纸上,正俯身在药臼前研磨药材。
那是安魂草,叶片被石杵碾出青翠的汁,可他捏着杵的左手食指在抖,指节微微发颤。
阿青。云苏微掀帘进去,药香混着雪气扑面而来。
阿青吓了一跳,石杵掉在药臼里:王、王妃!
您怎么......
我问你。云苏微盯着他泛红的指节,左手指节总在子时发麻?
阿青的喉结动了动,勉强笑道:幼年被药炉烫的旧疾......不碍事的。
他抬手时,袖口滑下寸许,云苏微眼尖地捕捉到腕间一道极淡的紫痕——那是隐形墨水接触皮肤后,被体温焐出的痕迹。
她前世在法医课上见过,用墨鱼汁掺朱砂调的,遇热显形。
安魂草要碾得细。她伸手替他捡起石杵,指尖在他腕间轻轻一按。
阿青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当夜,云苏微在自己帐中熬药。
系统仓库的银罐地弹出荧光粉,她捏着药勺的手稳得像刻刀,三碗药汁里各添了米粒大的粉末,又绣了个字香囊,塞进制好的药包里。
小桃。她把药包递给贴身侍女,若阿青今夜出营,别拦着——跟着光走。
小桃眨眨眼,盯着香囊上若隐若现的蓝纹:是,奴婢知道。
二更梆子刚敲过,云苏微就听见帐外有极轻的脚步声。
她掀帘望去,雪地里一道影子猫着腰往辎重区跑,腰间药包上的字正泛着幽蓝的光。
小桃的身影像狸猫似的跟了上去。
军需库后墙的积雪被踩出一串浅印,阿青在墙根叩了三下,木门开了条缝。
一只枯瘦如柴的手伸出来,掌心托着张空白纸笺。
阿青从怀里摸出支细笔,在纸笺上快速涂抹。
云苏微躲在粮草堆后,借着月光看见纸面渐渐浮出血色纹路:明日午时换药,务使王昏而不死。
拿好了。那声音像砂纸擦过陶片,莫要再出错。
阿青转身要走,突然地轻呼——腰间的香囊烫得厉害。
他手忙脚乱去拍,蓝荧荧的粉末簌簌落在雪地上,像撒了把星星。
阿青弟弟。
魏虎的声音从暗影里飘出来,军需官的皮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大半夜不睡觉,跑这儿呢?
阿青的脸瞬间煞白,纸笺地掉在雪地上。
他想跑,却被魏虎一脚勾住脚踝,重重摔在雪堆里。
云苏微站在帐外,听着那边的动静,手里的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复合心智毒素比对完成,来源宫中梦引膏——每日闻香维持指令服从】。
她闭了闭眼,眼前闪过阿青平日递药时的眼神:恭恭敬敬,却总像隔着层毛玻璃。
原来不是木讷,是被人用香粉锁了心智。
你想救人?她对着烛火低语,可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病人吗?
帐外的雪还在下,有黑影跪在军需库前,手里攥着那张显了形的密信。
火光映着他脸上的泪痕,半是恐惧,半是茫然——像被线牵着的提线木偶,突然发现自己手里攥着刀。
帅帐的帘子被风掀起一角,里面传来离玄烬压抑的咳嗽声。
云苏微握紧银针,药炉里的药汁正咕嘟咕嘟翻着泡,泛着荧光的蓝。